季轻当下便点了五六名护卫下山采购,不过等他们回来也来不及了,晚膳还是用的姜家食材。
好在两位尊贵主子也没说什么,尤其顾休承,他本身也吃不下什么。
初念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挑剔,好心解决了他们第一日的晚膳问题后,又回了一趟竹屋,为顾休承把了把脉,一边推敲着次日的药材用量,一边回到了东苑。
此时夕阳西下,西苑灶房升起了炊烟,病患家属开始准备晚膳。东苑姜氏一家人,却已经其乐融融地设起了家宴。
姜道飞卧病在床,不能起来,为了让他也能感受到热闹,宴席就摆在正屋的东间,房门打开,隔着道珠帘就能将席面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秦氏难得脸上带着些笑意,取出个包裹递给初念。初念受宠若惊,当场打开,里头摆着件藕荷色襦裙,并一双同色鱼戏莲花绣鞋,布料柔软阵脚细密,是姜家人难得上身的好料子。
初念拿起襦裙在身上比了比,大小正好合适。
姜承志最乐见的就是母亲和表妹其乐融融,立即起哄道:“初念,这裙子真好看,你现在就穿上试试!”
初念此生穿过无数更漂亮舒适的华服,眼前这件却不能与那些相提并论,闻言不由犹豫了一下:“这吃着酒呢,弄脏了就不好了。”
秦氏多吃了几杯,这会儿也有些上头了,嗔了她一眼:“让你换上你就换上。”
初念不忍破坏此时的美好气氛,便道:“那行。舅母让我换,我就换上。”
说罢拿着襦裙和绣鞋回自己竹屋,当下便换上了。穿好却没立刻回席,而是对镜挽了一个柔美的双髻,用两根藕色发带穿在其中。又取出妆匣,描了描眉,抿一口胭脂,待镜中呈现一个叫自己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的明艳身影,才顺了顺裙摆,慢慢走了出去。
当她掀起珠帘走进屋内,餐桌边热闹的氛围静了一瞬。
秦氏此刻有些微熏,乍然抬眼,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五年前。
那一日,她初见初念她娘亲,心情微涩。那个人啊,总是那般夺目出彩,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就再无旁人半分出头的机会。
秦氏心神微颤,醉眼朦胧中,这姑娘跟那人是多么相似,但到底是不同的。
这个姑娘,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啊。
那个人柔弱,她却坚韧。那个人娇气,她却刚强。
那个人再怎么美好,可又怎样?再怎么风光荣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秦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今日看着初念,莫名产生一种隐秘的追悔懊恼。那人都没了多少年了?而她却依旧每日在斤斤计较。
怔忡间,身侧传来儿子姜承志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原来他正在喝酒,惊艳之下竟不慎呛了一下。
秦氏猛然醒神,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却也只是帮他拍了拍背顺顺气。
忽然开始释怀,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逝者已矣,或许,就此放下吧。
她招了招手,喊初念入席,就坐在她身侧,叹道:“这些孩子,如今真是长大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到入夜时分才散去。
宴毕,姜承志送初念回屋,手中提着灯,摇摇晃晃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晃得斑驳。
初念吃了几杯果酒,这会儿困意上来,便加快了脚步,想早些洗漱睡下,姜承志却忽然喊住了她,将一支簪子塞到她手中。
初念接着微弱的灯光一看,不禁笑开。
这支簪子,也是她离开山梅县才收到的。她知道姜承志为了攒钱买这支簪子,上山下水找了不少珍贵药材去县城的药铺换钱才凑够的银子,此刻,也准时收到了啊。
“谢谢表哥,我很喜欢。”
礼物如期而至,是否代表着,这次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劫难了呢?
“你,喜、喜欢就好。”
姜承志将她送到门口,就火烧屁股似的跑了。初念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不由微微一笑,转身迈进了净房洗漱。
这一觉依旧睡得不沉,半夜里,初念被噩梦惊醒,骤然睁开眼睛,气息还有些不稳。梦中场景混乱,但最后一刻,她又回到了自己丧命的那个瞬间。
破空而来的三支飞箭,齐齐扎入她的胸腔。剧痛传来的瞬间,她怆然抬头,目之所及,却是皇甫述那双充满恨意和决绝的双眸。
裹挟着风雪的杀意随着她胸腔迸发的鲜血逐渐消散,初念想,或许是错觉,那人的眼中,似乎终于产生了一丝波动。
而初念,混沌了半生的挣扎,也终于获得了最终短暂而永恒的清明。
为何,那贯穿身体的利箭,没能带走她性命,反而将她带入了这如真似幻的十多年前?
初念查看四周与入睡之前如出一辙的简朴摆设,怔忡片刻,却很快就警觉起来。
此刻不是发呆的时候。只因屋内似乎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味,在闻到的第一时间,初念就屏住呼吸,思绪顿了片刻才想起来,是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