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三十四年春二月。 辽东之地春至而不暖,花萌而未开。 无情寒风,冷冽如刀,似以大地为砧板,切割众生如鱼肉; 冷漠飞雪,笼盖万里,宛将苍穹作洪炉,熔炼万物为白银。 天地不仁,万物皆刍狗; 人心无厌,名利作囚笼。 马空群推开房门,缓步走入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他刚到十五岁年纪,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头戴重孝,身披麻衣,神色间却不见多少哀戚,而是带着点少年的狂放与肆意,张开了一双强健臂膊,仿佛要将这一方冰寒世界拥入怀中,又好像是向这一片肃杀天地宣告自己的到来。 “百晓生,兵器谱……” “天机棒、龙凤金环、小李飞刀、嵩阳铁剑……” “如此说来,此‘马空群’亦即彼‘马空群’了……” “只是这般开局的难度却是不小,只不知原来的‘马空群’是如何破局,才能在将来开创‘万马堂’那偌大的局面?” 正思量间,他耳中忽有脚步声由远而近。 转头望时,一群和他年龄相仿、且和他同样披麻戴孝的少年结伴而来,一张张犹然未脱去稚气的脸上满是悲愤之色。 走在最前方的一个身躯格外粗壮、较余者最少高出一个头的少年高声道:“大哥,方才那辽东总兵府的狗奴才再次派人来催促,说若是明天咱们‘飞马牧场’不能如期交付一百匹战马,不仅要双倍赔付定金,还将失去向总兵府售卖战马的资格。” 这名为“公孙断”的少年本来便是个大嗓门,此刻又恨又怒地大喝,更是声如霹雳震耳欲聋。 马空群摇了摇头,叹道:“阿断,我猜将取代我们拥有售卖战马资格的,必然是新开不久的‘风云牧场’了?” 此言一出,公孙断等少年俱都怔住。 本朝立国之后,太祖洪武皇帝极为重视马场,因其要求严苛,政令落实到位,大明的养马业也曾兴盛一时。 只可惜随着皇帝代代更迭,原本水草丰美的马场因渐被忽视而日益贫瘠,自然也难养出优质战马。 到后来当权者索性借着补税、赈灾等名号,将荒废殆尽的马场向外贱价出售,换来的资金几经腾挪,倒有大半装入自己囊中。 马空群的祖父马如龙便是如此得到了这座“飞马牧场”,后来传到马空群的父亲马千里手中。 马家以武传家,在蒙元时曾为少林俗家弟子的远祖马骅传下“金刚掌”与“破山拳”两门绝技,后经马家历代先祖不断完善改进,早已卓然自成一家。 马如龙早年也曾游历江湖,赚下不菲的声望。中年后厌倦了江湖风雨,便带了同样有意退隐的公孙明、花晓风、云破岳三个结义兄弟,一起回辽东老家创建了这座“飞马牧场”。 他们兄弟四人都是退隐后才娶妻生子,因此等到子女长大成人时,自己都已年近花甲。 又因为早年在江湖上打拼时留下不少旧伤,所以他们年老后身体都急剧衰朽,前后不过数年便相继去世。 当时年仅弱冠的马千里继承了牧场,因为一身武功青出于蓝、又少年老成处事稳重,再加上有公孙、花、云三家的一班同辈兄弟作为臂助,竟将“飞马牧场”经营得蒸蒸日上。 马千里的妻子是花晓风的长女花解语,夫妻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成年后水到渠成地结为夫妇,婚后一年便生下儿子马空群。 这般事业有成,婚姻圆满,马千里诚可谓人生赢家。 只可惜月有阴晴圆缺,人亦难免悲欢离合。 马空群还只三岁时,花解语便一病不起,绵延病榻一载后撒手人寰。 马千里与花解语情深意笃,此后也无心续弦,便一心一意地抚养教导儿子马空群。 而马空群自幼便显露出远胜父祖的习武天赋,如今虽只十五岁年纪,“金刚掌”与“破山拳”的功力已直追马千里。平日的为人又大气豪迈而不失谋算机变,将牧场的一班同辈小伙伴收拾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地以其马首是瞻。 马千里见儿子成器,心中自是大为欣慰,自感能养育出如此佳儿,庶几无愧于亡妻的在天之灵。 三天前,马千里带着公孙、花、云三家的七名同辈兄弟,以及牧场中最精锐的三十名好手,护送牧场精心培育的一百匹优质战马,前往距此五十里外一座名为“安乐集”的边陲小城,与辽东总兵府派来采购战马的一名管事交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