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见他并无怨言,终是展眉舒声道:“既如此,非便同阿元……一道静思……反省。”
阿元?崔元只觉老脸微红,这个称呼改得他猝不及防。
韩非却似习以为常,面上仍是一副霁月光风之态,只挺直脊背,毫不避讳地回忆出声:“非自幼……便有口吃之症,同辈皆不愿……同我相交。”
“嗤笑听得多了,我也便惯于……孑然独处,非从未料到,日后竟能……得遇如此志同……道合之友。”
崔元明白,韩非口中的志同道合之友,便是自己。
这本不难理解,毕竟一开始自己便为其解围,又送上一金缓其燃眉之急,再见面时自己又成为他幼弟的救命恩人,甚至还因其动手受罚。虽然在崔元看来,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但既然韩非如此坦诚相交,自己又为何要拒绝呢?
无论人品家世样貌学识,对方都是无可挑剔的存在。
崔元终是挑唇笑道:“韩兄可知何为绕口令?”
见崔元忽而岔开话题,韩非不由茫然摇头。崔元忍下眼底笑意,认真解释道:“绕口令对口吃之症效用极佳,韩兄若是愿意,不妨随我学学?”
韩非本就极为好学,因而也便随声应下。
崔元最初只是教他朗读“红凤凰,粉凤凰……”这般简单之语,见韩非愈挫愈勇,崔元进而加大难度,传授经典的“四是四,十是十”,最终更是使出杀手锏——
连他自己都读不利索的“牛郎恋刘娘,刘娘恋牛郎”一段。
韩非本就多有停顿,在崔元的绕口令轰炸下,更是急得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如此情态,倒是可爱地紧。崔元忍不住唇角微翘,介于礼貌问题又生生将笑意压下。韩非本是头疼于那些绕口至极的话语,偶然抬眸时,却见崔元目露欣亮之色,似乎心情极好。
那双眸子更似盛满天光云海般,熠熠生辉。
方才的窘迫竟忽而忘了,韩非只摇头笑道:“阿元莫要……打趣于我。”
见他恐要误会自己教他绕口令的意图,崔元忙纠正道:“绕口令不过一种尝试,韩兄若是不想,崔某改日定会寻得其他妙法,来治愈韩兄烦闷之症。”
韩非闻声,只点头道:“好”。
话罢,两人难得静下声来。崔元本就疲困不堪,又同韩非折腾半晌,重新回归静谧时,困意终是铺天盖地而来,也顾不得身在何处,不消片刻,崔元竟徐徐入眠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崔元半梦半醒间听闻一声低沉的闷哼。
意识再次清醒过来,崔元先是朝窗外望去,此刻月过中天,想来已是子时。思及此处,崔元的目光继续向下,而后落到不远处那道略显痛苦的背影上。
崔元忙起身上前查看,韩非竟是趁着自己入睡,在独自认真劈柴吗?
难道静闭思过的另一层含义,便是要劈柴做活?可韩非本是锦衣玉食的韩国公子,他又为何要闷不吭声地帮自己做这些粗重活计?甚至为此还劈伤了自己的手背?
顾不得深思细想,崔元仔细查看过韩非伤势,见他还记挂劈柴之事,崔元将他直接按坐至一旁,自己快速劈完剩余木柴后,便趁着朦胧夜色同他一道回归居室。阿芜已守着张良睡了,崔元将韩非带至自己房中,先是取出酒囊,倒出一小杯醇液,为他消毒包扎。
见崔元还嫌不够,甚至打算为他煮些补气活血的药汤,韩非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崔元自是一头雾水,韩非却含笑开口,声音恰如春雪初融,“非为男子,阿元何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