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饿了?
崔元闻之轻笑,他的声调独特清越,就如山间拂过的微风,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阿照面上成功惹出几分绯色,身子却仍旧挺得板正,似乎天塌下来也不会闪躲半分。
崔元敛下眸中笑意,只温和应了声“好”。
阿照终是得以松手后退两步,崔元有条不紊地起身下榻,先是礼貌推拒阿芜服侍他洗漱更衣的好意,待亲自拾整利落后,复举步出门,打算瞧瞧此刻是何时辰,是否已到朝食的饭点。
毕竟秦时百姓每日仅有两餐,分为朝食与餔食,朝食约是在上午九点至十点左右。
崔元与阿照独自赶路时,尚不必在乎这些规矩时辰,可如今借宿在旁人家中,他们总不能自己另起炉灶、失礼于人吧?更何况,此时的烹饪手段极其匮乏,阿照又素有挑食的毛病,崔元在这般艰苦的大环境下,使出最大努力物尽其用,才能稍微做出些饭菜花样,勉强入了这位小祖宗法眼。
昨日用膳时,阿照便一直敛眉静坐未曾饱食,他还真怕会因此难为了李奋夫妇。
不过,像阿照这种宁愿磕地头破血流也不会开口叫疼的人,今日竟肯对自己示弱喊饿吗?崔元不自觉挑唇笑笑,见阿芜体贴拉开门扇,忙顺势迈步出门,只是脚步还未跨过门槛,便被眼前的诡异阵仗惊地神思微怔。
救命!这满院的土人土狗是怎么回事?!
崔元惊魂未定,又见院中鸡毛土灰遍地,连个落脚的位置都分辨不清,便索性停驻在门口保持观望。阿芜本是随在崔元侧后方,发觉崔元还未出门便愕然定在原地,目光不由越过崔元的肩膀向院中望去,瞧清外面的情形后,便打算靠近崔元身边为他解释两句。
谁知步子还未抬起,阿芜却率先撞上那位漂亮少年的陌生视线。
成功望进对方雪亮冷漠的清曈里,不知为何,阿芜莫名呼吸微窒,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竟被那少年并没有什么波澜的眼神生生斥退。若是她没看错,对方眼中似乎闪过几分疾不可见的敌意。
很奇怪,阿芜忍不住后退半步,明明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自己又怎会在他身上,瞧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压迫气势?少年人默默站在崔元公子身侧,那双眸子似乎比鹰隼还要锐利冷傲,因了年纪因素,对方虽比崔元要矮上些许,可两人比衬而立时,却是难以言喻的和谐。
阿芜突然就有些好奇,或许这少年自己都不曾发觉,他如今的姿势,像极了护食的恶犬。
张牙舞爪的,妄图拒绝所有的沾染与靠近……
崔元对身后的暗潮汹涌浑然不觉,他的视线被院中那道娇小伶俐的身影所吸引。
明明前日还是那样雪嫩的小奶娃,如今却花着一张小脸,怀中抱着一具桃木小弓,此刻正往那只牡棘做成的箭尾上插着鸡毛。看着女孩手中的黑亮鸡毛,又瞧见李奋夫妇手中那只咯咯乱叫的公鸡,崔元忍不住一阵肉疼。
待拔毛工序彻底结束,崔元抖了抖袖袍,方不紧不慢地唤出一声:“小玉姝?”
耳边传来熟悉的清润嗓音,阿梨忙回神来望,见是前日那位好脾气的哥哥,忙招着手臂兴奋道,“公子哥哥?!”
李奋夫妻亦循声来看,见崔元二人皆已起身出门,不由挠头笑笑。互相问候后,李奋先是开口将阿芜唤去后院折桂枝,阿芜听到吩咐,忙快步出门,随手拿起一根布条简单替代襻膊使用,而后匆匆赶去后院。
想着桂树枝高,崔元正要随去帮忙,阿梨便已提起裙摆,飞奔至崔元跟前,一双葡萄眼亮地出奇,“不知公子哥哥何时借住阿梨家中的?”
崔元温和笑笑,“昨日去而复返,幸赖小玉姝翁媪收留。”
见阿梨恍然点头,崔元不由回问:“当时怎不见小玉姝身影?”
阿梨指了指李奋夫妇手中的公鸡,“阿翁唤我去大父大母处借只公鸡暂用,大父大母多日不见,遂留阿梨在家中过夜。”
大父大母,也便是阿梨的祖父母了。为最大化利用成年劳力,秦国此时奉行小家庭制度,甚至秦律还有规定,若是家中的成年男性超过一个却未分家,则赋税征收额度就会相应翻倍。
崔元更是好奇,“小玉姝手中又是何物?”
说是弓箭,却以桃木制成,半分威慑力都没有,难不成是要用它射鬼?
阿梨闻声忙将手中成品拿给崔元细瞧,“公子哥哥有所不知,这是桃弧棘矢。”
顿一顿,见崔元不明觉厉,又神神叨叨解释一通。崔元耐心听完,终是将获取的信息全数理顺。
原来李奋一家当真是在“驱鬼”?!
院中成圈的土人土狗,类似于仙侠剧中的结界,是用来对付传说中的“丘鬼”的。而崔元手中这只桃木弓,则是秦人眼中可以“抵御百鬼”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