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缓了缓神,想着阿照昨夜还在发烧,禁不住探过身去,手指直接贴上他的细白额头。还好,烧退了。崔元安心笑笑,阿照却面色微僵,侧身躲开他的触碰,再次提及赶路之事。
想起自己一路上既当爹又当妈的带娃生活,再想到阿照如此“不识好歹”的行径,崔元觉得,自己的好脾气似乎遇到了有生之年最大的挑战。
阿照本是打算如往常般候在门外,等崔元清点好一应物品用具,谁知等了许久,却连收拾走动的声响都没听见,更别提看见崔元那道熟悉的身影。
重新踏入室内,阿照凝神瞧去,只见崔元仍旧保持着初醒时的动作,就连褶皱松散的黛色衣袍都未曾打理妥帖。听他进门,也不抬头,只是倚着身后的茅草,重新端详起手中的厚重书简。
如此形态,倒像是在同自己……怄气?
阿照喉中一梗,本是气定神闲的动作瞬时多了几分慌乱,他知道对方因何而气,但他从没有向谁低下过头颅,他不知道该如何哄人开心才是。
不过——
阿照突然想起,前段时日在赵国养伤时,自己曾在盖聂处寻到些稀奇话本,换做平时他定会对这些玩意儿嗤之以鼻,可崔元总是看得入迷,好奇之下他也尝试翻看过。多是些游侠剑客的绯闻轶事,虽说唏嘘离谱,他到底还是学了些内容。
想着自己此行还有赖崔元护送,阿照矮身跽坐于崔元身侧,见他神色专注地凝着手中书简,半分理睬自己的打算都没有,终是揪住崔元宽大的袖边,脸色憋得通红,声音更似从齿缝蹦出。
“先生莫恼……”
无异于平地惊雷,崔元诧然回望,那位平日里惯爱画地自处的少年,如今竟察觉到自他心中的恼意,甘愿放下自己薄如云霞的脸皮,支支吾吾地央求自己。
明明在赵国时,就算是被盖聂“威胁恐吓”,对方都不肯冲他放一声软话。
情绪眨眼消散如云,崔元忍不住轻声笑笑,目光澄澈温和,像是过野的春风:“既已入秦境,便不急于一时半刻,近来风餐露宿,崔某早已筋疲力尽,需得歇上几日再行赶路。”
阿照俨然不曾料到他会有此一说:“先生是要继续在此处留宿?”
崔元顺势起身道:“昨夜研究日书,发现今日正宜借宿,不妨返回昨日那户人家,再行尝试?”
秦时尚使用干支计日,崔元费了无数脑细胞才弄通些许,又照着日书卜算宜忌,这才得出这番结论,自然理论与实践肯定还有千万种差距。
阿照不再多言,毕竟崔元以“筋疲力尽”为由,自己就算再过心急,也不能让人家为了十金酬劳将性命都拼上,更别说昨夜余热方散,自己更是浑身绵软,若当真赶起路来,还不知会是什么状况。
崔元将草庐整理干净,这才驾车重新回到昨日的里巷。当时因为天色突变,崔元赶路时心急了些,因此不曾注意此里名称,今日经过闾门时,才发现此处原来名为“槐里”。
过闾门后,便是一条固定宽度的巷道,四周围以土筑垣墙,从崔元的高度望去,大致可以瞧见里墙外的些许风景。许是想验证日书一说是否当真灵验,崔元再次敲响昨日那道院门。
应声而来的不是那位小姑娘,而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崔元还未拜请,对方却率先朗笑几声,热情开口道:“两位小郎君行色匆匆,莫不是赶路多时,打算借宿于此?”
崔元:“……”
反应过来后的崔元先是将随身符传拿给对方验证,毕竟秦法严苛,若是收留不明身份的可疑人士,非但借宿的住户要被处罚,就连此间的里典,甚至此地的官吏都会受到相应的惩戒。
确认崔元二人身份无误后,对方开始自报家门道:“在下李奋,家中简陋,若是招待不周,还望两位郎君不要介怀。”
崔元忙道岂敢,又互相谦让几句,李奋忙进门去唤妻子,夫妻共同将西户收拾干净,让崔元二人得以分室小住。崔元将牛车拴至后院,又将车上两只箧箱搬进室内,这才得空观察此间的构造。说是分室而居,其实是将套间隔开,简单组成两间看似独立的屋室。
昨日应门的小姑娘不知去了何处,崔元也并未提及曾被拒之门外一事,两人在李奋夫妻的热情招待下,简单用了餔食,崔元又被李奋拉着好奇询了些赵国的风闻趣事,等他告退回房时,空中已然濛上些许夜色。
想着终是可以摆脱那位小少年,彻底放松一把,崔元也不燃灯,直接闷头扎进床榻之中。被褥很松软,没有想象中的潮冷难挨,甚至还能感觉出几分陌陌暖意。崔元简直满意极了,困意铺天盖地而来,彻底栽入梦境之前,胸口却传来一阵异样的酥热。
似有柔荑游荡缠绕,若肯细闻,还能嗅到独属于女子的芬芳幽香。
崔元猛地睁开双眼,条件反射般捉住对方胡为的素手。
细盈盈、软绵绵的,叫人一用力,都恐要捏疼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