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什么咳。”诸非相说,“忍着。”
一旁搀扶着同伴的青年瞪大了眼睛,目露怒色。
苏梦枕抬手示意了下,直起身子的同时拭去嘴角血迹,道:“大师见笑了。”
诸非相看他一眼,拎起铁锹,转身朝黑暗中走去。
苏梦枕愣了愣,意识到什么,让另外三人带上昏睡不醒的同伴和死去的同伴的尸体,自己留下将昏迷不醒的仇敌困在原地,随后才动身跟上。
在进入这片林野之初,迷障重重,高树遮天蔽日,踏入迷阵之后尤甚,然而此时随着诸非相的出现,雨夜的林野竟然变得开阔了许多。
顺着诸非相离去的方向,迈步直行,行了一刻钟之后,黑暗尽头出现了一座原本未曾瞧见的木屋。
暖光从木屋中透出,下属在门外守候,苏梦枕随他进了屋,入屋后精神一振,顿觉身上寒气渐消,喉中又漫上一股痒意。
他忍住了咳嗽的欲望。
木屋中央有一个小炉,炉上的壶咕噜咕噜作响。屋内装饰简单,空荡荡的一片,只有炉火映照墙壁上,更显空旷。
传闻里的诸大师便住在这种地方么?
苏梦枕稍稍有些讶异。
诸非相从小隔间里挑帘走出,他已换了身干燥整洁的衣裳,湿发也已干透。房内明亮,视野内无阻无碍,更能清晰地看出其风姿之隽秀比传闻言语更甚。
苏梦枕拱手道谢:“多谢大师借地方落脚。”
少年身上湿哒哒的抬手拱手,又在地上带出两列乱糟糟的水迹。
诸非相没有搭理他,垂眸扫视着地上因这几人的动作而晕染开的棕色印迹,眉毛微挑。
苏梦枕轻咳一声,一旁的青年见状踌躇着看向门旁的赤衣年轻人,正欲开口,年轻人转身进屋拎了几件衣裳出来。
“你们把我的屋子弄脏了。”诸非相说,“先把自己整干净,然后赔钱。”
几人默然。
地面上的水迹确实碍眼。
衣裳干净整洁,只有赤色与黑色两种颜色。苏梦枕从诸非相手中接过衣裳,微微一愣,手中略显沉重的重量和摸着的手感告诉他这是两件叠在一起的外裳。
如今是夏季,算不得太冷,其余人只有一件足以蔽体的外裳,而他有两件。
苏梦枕看向诸非相,目光闪动,但诸非相别过脸,摆了摆手,道:“想喝水自己倒,一碗二十文钱。”
他转身进了小隔间,声音慢悠悠地隔着帘子传到屋中央:“但弄脏我地盘的钱还是要赔的。”
苏梦枕换上干燥的衣裳,两层衣裳一裹,在往炉前一坐,浑身为之一暖。
诸非相统共说了没几句话,言语神情间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此时也躲在隔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苏梦枕却莫名地已对他抱有些许好感。
此次外出,苏梦枕确实有所收获。
夜雨声烦,苏梦枕凝视着跳跃的炉火和袅袅热气,陷入思绪,默默安排起之后的打算。
*
雨过天明。
苏梦枕猛然从梦中惊醒,四肢冰凉。同伴们仍在沉睡,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黎明时分天色暗沉,木屋的主人立在驾车的黑马前歪头和马对视。
“大师。”
苏梦枕出声,诸非相看向他,微微颔首。
“那一壶水你们全喝了,七乘以二再乘以二十,二百八十钱。”
诸大师的第一句话便充满凡尘俗世的烟火气息。
苏梦枕点头:“我不会赖账,待我为同伴备棺后再给大师。”
诸非相道:“杭州的棺材不便宜,你若是备置棺材,想必会没钱赔我。”
这里是杭州城外的山脉一角,苏梦枕等人正是听闻诸非相的传闻才往杭州城而来。
“若是一时赔不了,我可以写借条。”苏梦枕笃定道,“我从不赖账。”
“借条?”诸非相微微一笑,“我手里的借条很多,终于来了个新人。”
苏梦枕迷惑地眨了眨眼。
听大师这番话,大师竟像个放债的……?
诸非相摆摆手,道:“待你们处理好一切,去杭州城东的宅子找我还钱,问了自会有人告诉你。”
苏梦枕见他有离去之意,回首望了望身后的木屋,道:“大师这便要走了么?”
诸非相道:“我留下来有什么用?替你们驾马车么?”
苏梦枕摇头。
诸非相微微一笑:“既然没有用,我才懒得等你们。”
他转身离去,身影倏忽之间便消失在林野之中。
苏梦枕望着葱葱茏茏的树木,呆立在原地。
身后木屋中同伴推门而出,皆已醒转,苏梦枕收敛心神,转身对他们吩咐自己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