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海岸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波光,远处连绵的山脉轮廓崎岖而壮丽,随着小船的摆荡,眼前的费恩城距离他们越来越远,伫立在城门两侧的雕像变成了天空中两个孤傲的圆点。
听着海浪拍打礁石发出的声音,今冬降在船上舒展开双脚,这才真实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从昨晚的噩梦中获救了。
昨天夜里,黑暗和恐惧混作一团,在今冬降已经准备好面对死亡的时候,他发现那庞大的压迫性的气息竟然越来越远。
断离似乎对这次追捕失去了兴趣,突然改变的方向。
在茂密的森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钻进大海的鱼儿。
于是,他拖着中秋一路找到了他丢在海岸边的小船,趁夜里逃离了费恩城,向南的珊瑚群岛进发。
此时的中秋蜷缩在船上,全身皮肤紧紧地包着骨头,枯黄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胸口能看见微弱的起伏。
今冬降知道,中秋比他更需要食物和休息,但在这茫茫大海上,连淡水都没有更别谈什么食物了。
如果明天之前再不抵达陆地,中秋可能会因此丧命。
今冬降扶起中秋的头,擦干他脸上的血渍,轻轻地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垫在中秋的脑袋下面,尽量让他舒服一些。
他站起身来,跳入大海中,身上的伤口在接触到海水的那一刻,迸发出一阵阵剧痛。
没过一会儿,一只肥美的幼年蓝鳍金枪鱼被丢上了船,今冬降跟着爬了上来。
他拿出随身的匕首,熟练地将金枪鱼体内的身体剥开,将内脏取出并放血。
他将内脏和鲜血用船上的木桶装好,他可不希望因此引来一头鲨鱼,他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和任何东西搏斗了。
今冬降将前腹部的鱼肉小心翼翼地割成薄薄的小片,他扳开中秋的嘴巴,将鱼片放入他的口中。
中秋眼皮下的眼珠微微的转动着,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吃饱后,今冬降仰面朝天看着天空,天空一碧如洗,蓝的像天青石。
不时有白色的海鸟飞过,四周一望无际的海洋,连远处的山脉都不见了踪影。
他不知道这艘小船究竟多久可以颠簸到岸,他也不知道中秋还能撑多久。
“我们今天就会达到那些珊瑚群岛,我们在那里重新开始生活,在山顶上建一座房子。”今冬降面向空气说道。
没有人回应他。
“说不定我们会娶一个当地的土著姑娘。”他语气中有些嬉笑着说。
只有海浪的声音。
“听说那的姑娘都特别彪悍,能生擒猛虎。”
“我知道都是瞎编的,他们那甚至都没有老虎。”
“她们会喜欢你的,她们喜欢蓝色眼睛的男人。”今冬降附在中秋的胸膛上,确认他还有心跳后又重新开始絮叨起来。
“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出生在哪?你也是,我也是。”
“你瞧我手上的这个冻疮,二娘说是小的时候弄的。但是我根本没去过北方,说不定我是北方人,出生在北方,不知被谁带去了南城。你的蓝色眼睛和黄色头发一点都不像凤二娘,跟费恩城里的贵族倒是相识,说不准你是哪个贵族的私生子,说不定我们还有钱可以拿,说不定你还能娶个什么公主。”今冬降越说越兴奋,仿佛此刻自己已经躺在了豪华绒软的大床上了。
“唉!算了算了,费恩城里现在到处都是战乱,平民和平民争斗,祭族和祭族争斗,简直就是个地狱,跟洛本岛一样。”他重新打消了念头,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呼吸着腥咸的海风。
在海上漂泊的第三天。
今冬降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从前天傍晚的雨中积攒的淡水已经所剩无几,金枪鱼的残骸还丢弃在船头。
他发现自己的意志力,忍耐力和生存力都随着海风消散开了。
黎明特有的烟灰冰冷的光照射在荒凉的海面上,大海变得平静感觉更加浩瀚无垠,海面上弥漫着苍白的雾气。
天空上的云雾仿佛古老的**白色面具,俯视着世间的一切众生痛苦,并不出手营救。
流逝的始终流逝,无论如何都走不回原地。
孤独和恐惧带来的窒息感慢慢将他淹没,越是挣扎就越是沉没。
死亡便是痛苦的终结······
他蜷缩在中秋身边,昏沉地睡去。他看到了阳光下围着他飞舞的白色蝴蝶,凤二娘穿着一身白衣宛如圣女一般,微笑着招他过去。
“来吧!孩子,跟我来吧!不再会痛苦了。”
“二娘?我们回家吧!”今冬降泪流满面。
“好的,孩子,我们回家。”
“咚,咚,咚······”如同鼓点般密集强烈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是谁在那?
是谁的心跳声······
今冬降猛地惊醒。
中秋心跳声异常强烈,一声一声地击打着今冬降的心弦。
他呆坐在船上,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了号角的声音。
“有船在那!中秋你救了我们。”今冬降猛地跳了起来,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了起来。
远处一艘偌大的货船吞吐着海浪向他们驶来,它像一个美丽的妇人,不遗余力的展现着自己的优雅和浪漫。
货船在他们身边停下来,走出来一位邋遢的肥胖男人。
他身材高大,身穿一套棕色衣裤,黑色长靴。
硕大的鼻子隐在茂密的红棕色胡子里,细小却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今冬降和他的船只。
“你们去哪?”男人露出发黑的牙齿。
“去哪个珊瑚岛都行。”今冬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