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产者没有国界。”理查德试图说服他,“既然我们曾立誓为无产革命奋斗终身,就不应该受到国界的局限。”
河野神情别扭:“你说的是理论,现实是东方人和西方人在国家观念上差别很大,我从来没想过要背叛自己的国家。”
“这不是背叛国家。”理查德坚定地说。
“怎么不是,在东方人眼中这就是!”河野有点激动。
“也许你有误会。我这一趟的使命是制止战争。”理查德毫不退让,“新生的苏维埃迫切需要和平。如果苏联能够十年免遭战火洗劫,那么斯大林的两个五年计划就会获得成功,这个国家将具备社会主义的文化、经济和国防体系,足以抵御资本主义国家的侵袭。你可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国家,它承载着我们的理想。即使我们这一代不能完成世界革命,实现共产主义,至少可以寄希望于一个世界独一无二的社会主义国家,通过它,我们可以把共产主义的理想传给子孙后代。”
河野心潮起伏,面色潮红,但仍然没有说话。
理查德继续说:“近几年日本右翼势力急剧增长,军部竭力鼓吹入侵苏联的远东部分,在东京的外国人圈子都预计,日俄冲突不可避免,最迟不会晚于1936年。日本统治阶级与军国主义分子挟持日本人民,不惜牺牲广大底层百姓性命,急于发动战争,妄图统治东亚。试想,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多少士兵会战死,多少百姓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日本民众的生命与财产无疑将经历一场浩劫。”
理查德伸出自己短了一截的左腿,指给河野看:“我经历过欧战(指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战争中受伤瘸了一条腿,所以我痛恨战争。我们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是将世界从战火中拯救出来。哪怕从日本百姓的立场出发,为了两国和平,为了无数无辜的生命,请你务必帮助我!”
理查德说的在理。河野知道,日本右翼频繁发动“下克上”,1932年5月,首相犬养毅在官邸遭一伙年轻右翼军官枪击,被刺身亡。1933年7月,警察局破获了一起刺杀全体内阁成员的“神兵队”阴谋案件,预定目标是相对温和的斋藤信首相和他的十二位同僚。以军部为代表的日本军国主义势力日渐猖獗,他们认为占领满洲是“天遣使命”,但这仅仅是征服亚洲的第一步。下一步应该向北方和西北进军,与苏联开仗势在必行,迫在眉睫。眼看着日本在一群莽夫的操纵下,飞蛾扑火一般奔向全面战争的深渊,河野心急如焚。显然他被说动了,点头沉吟道:“这么说,我们做的事对日本是有利的?”
“对,这决不是叛国!”理查德激昂地说,“我们做的事,对两国人民都是有利的。让生灵免遭涂炭,让和平免遭野心家颠覆,这是替上帝行善,还有啥比这更伟大更神圣的呢?”
山风吹来,两人都不觉得冷,反而热血沸腾,感觉浑身是劲。河野伸出右手,握住理查德,说:“为避免战争,我决定追随你!”
上海,数天之后,剑瑛中午找到邹士夔住的房子。白相人嫂嫂刚吃过饭,站在灶陂间后门口吸纸烟。
“请问,邹士夔先生是住在这里吗?”剑瑛小心地问。眼前这个女人豹眼吊睛,面露凶相,嘴角向下耷拉,是个不善之人。
“什么夔不夔的,没听说过。”果然二房东一口回绝。
剑瑛摸出小本子,上面记着邹士夔住处地址,仔细核对一遍,说:“没错呀,就是这里。”
白相人嫂嫂吐出一口白烟,说:“我这里有四个房客,后客堂住的裁缝,亭子间住的跑街先生,三层阁楼住的台基妹(一种低档妓女)和小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