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要关门,克劳森连忙伸脚抵住门框,赔笑说:“你误会,我是个德国绅士,知道保护妇孺是男人基本的品格。你看这样行不,我可以补贴你一部分房租,算补偿你搬到楼下的损失?”
女人没有坚持关门,略微低头一想。她孤身一人,靠丈夫留下的微薄遗产过日子,能得到一部分房租补贴,当然很有吸引力。最终,女人同意调换房间。
“可是别来套近乎,寡妇门前是非多,咱俩各过各的,互不相扰。”她最后扔下一句充满敌意的话,砰一声关上门。
一个外国寡妇在上海举目无亲,要想互不相扰,其实是办不到的。不久,她就上楼来求克劳森替她换一下灯泡。克劳森开朗、活泼,乐于助人,一来二往,就融化了北欧的坚冰。两人不久搬到一块,明铺明盖同居了。
这个女人名叫安娜·华伦尼斯,芬兰人,十六岁时嫁给俄罗斯富商,他俩在十月革命后双双出逃,从哈尔滨辗转流落上海,是为逃避俄国革命来到上海的难民。她丈夫1927年便离开人世,由于匆忙出逃丢下不少财产,撒手的时候几乎没剩下什么遗产。所以她必须自立,靠做裁缝谋生,还打些零工,做兼职护士。
同居之后,安娜起先并不知道克劳森具体是做什么的。而克劳森也面对一个难题,按照红军**谋部四局的规矩,潜伏人员不能自己随便找伴侣,如果需要伴侣,也是由组织上派遣,以保证潜伏绝对安全。克劳森显然违反了纪律,终日神思恍惚,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终于下定决心,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一天晚上,克劳森领着安娜在一家舞厅找到“雷曼”小组组长约翰逊(理查德的化名),向他说明一切。理查德不忍心拆散他俩,只能无奈地警告过他:“你娶那个女人倒不错,但要留神我们的秘密工作,如果你的婚姻影响我们的活动,你会被莫斯科召回的。”
安娜后来慢慢知道真相,她哭过闹过,可是无济于事,只能说服自己接受。她本质上是个老实本分的好女人,安心跟克劳森过日子。日子虽然过得不踏实,她嘴上也抱怨不断,可从来没起过出卖丈夫的念头,后来也能给克劳森做些辅助工作,譬如望风把门,采买机器零件。理查德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了解安娜为人,也对她逐渐认可,对她的抱怨只当耳旁风。
“施密特怎么还没出现?”安娜凡是总往坏处想,总是不停抱怨,“我们就像沙滩上的鱼,被困住了。不管怎样,得出去找工作。”
克劳森是捷克人,家里是个小商人,受过良好教育,对无线电非常在行,有一身好手艺。
“我琢磨开一间修无线电的铺子,应该能养活自己。”
“别尽想虚的,眼下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钱开无线电行。”安娜瞪一眼克劳森。
正争论间,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即便快吃不上饭,克劳森却不敢把电话停掉,这是施密特跟他联络的唯一方式。克劳森拎起听筒,按约定用德语问:“克劳森家,请问您找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浑厚而有磁性:“你认识约翰逊吗?”
克劳森震惊,那个声音出乎意料,所提到的名字正是理查德在上海所用的化名。他强按住内心狂喜,回答:“认识。”
那个磁性的声音说:“我并不是施密特,是他让我来电话的。”
“我正在忙,请您半小时后再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