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激动地用手比划钱数。邹士夔虽然心里觉得这么做不好,但看在娘衣衫褴褛的可怜份上,也没阻拦,只能呵呵点头。
吃完大饼,娘顾不上喝口水,拍拍手掌,掸去碎屑,就动手掏邹士夔口袋。
“乡下又遭灾了,家里一口吃的都没有剩下。你四个弟弟饿得哇哇叫,死鬼老公叫我到上海来寻你,要点钱接济一下,熬过难关。你在邹家当少爷,随便拔根毛都比我们腰粗。”
小凤嗤之以鼻:“他再也不是少爷啦。”
邹士夔口袋里还有几张票子,那是买衣裳剩下的,还没来得及去理发洗澡,就被娘全搜走了。
“阿福,你不缺这两个子儿。邹家就是个大钱庄,还能亏了你这个当少爷的?”
“娘,还一口一个少爷。他现在就是个穷光蛋,被太太赶出来啦,还不如我呢!”小凤朝邹士夔翻白眼。
“瞎说,再怎么着,他也是这里的主人,你只是个丫鬟。”娘对小凤拉下脸,“阿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总不能对娘不问不管吧?”
“放心,我会给你们寄钱的。”邹士夔回答。
“太太让你快滚!”小凤突然发怒,冲过来把邹士夔推出门外。
娘困惑地问:“你真不当少爷了?……”
大门乓一声重重关上,切断了娘的话。邹士夔踉跄,浑身一激灵,他知道这一关门,将二十多年的人生彻底关断,从此他就是孤身一人闯荡这纷繁复杂的世界。
傍晚,天空下起毛毛细雨,时间不长又收回去了,所以马路地面上湿漉漉的,反射出霓虹灯的五彩光影。邹士夔匆匆赶回剧团,一进门,发现剧团的人都聚在底楼客堂间,严经理正在给大伙儿说事。
“启生,你来的正好,我正在说一件关系到每个人的大事。”严经理看见邹士夔,连忙招呼他,“你虽然来我们剧团时间不长,干的是跑龙套的小活,但你也是剧团一份子,关系到你今后生活。”
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头,没有椅子空,邹士夔找到剑瑛,靠近她蹲下,附在她耳朵上悄悄说:“待会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剑瑛好奇地问。
“都别说话。刚才说到上级指示。”严经理眼睛看着邹士夔,示意让他别说话,“我把咱们救剑瑛的情况详细跟上级组织汇报了,由于启生去找杜月笙、杨虎帮忙,不得已暴露了咱们剧团的背景,上级考虑大伙儿的安全,决定解散剧团。”
众人“啊”一声吃惊,纷纷对邹士夔投来责备的眼光。
“启生救人心切,不是故意的。”严经理为邹士夔辩护,“剑瑛怎么获救,大家都看在眼里,当时的情况也多亏他。上级已经对他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咱们就不要再怪他了。”
“这也不能出卖组织。”有人愤愤地说。
邹士夔一怔,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凉水。他想跳起来告诉大家真相,可话还没出口又硬生生咽回去。显然,严经理与大伙儿并不知情。今天下午上级找他布置的新任务是机密,在国民党控制的白色恐怖地区,从事地下工作的同志之间切忌相互打听与串通。为组织纪律,也为安全,这盆脏水他得忍了,决不能为自己辩护。
“其实,剧团解散对大家影响不大。前两天,大世界共舞台的张善琨经理跟我说,他组建了一个新华影业公司,专门拍电影,想把咱们剧团纳入他公司麾下。我已经答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