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你也许不相信,必须骗过你父亲。如果连你父亲都骗不过,能骗过日本人吗?日本人执意要你死,法庭不得不根据他们的意思判,否则会引起两国纠纷。只能在行刑环节做手脚,汪勇毅是老手,把一切做得跟真的一样,还拍了照片交给日本人。”车窗外的灯火投进车内,落在傅醒华脸上,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定他的心思,“按说,你父亲是老江湖,我几次三番暗示他,他不会不明白。可一听到判决,爱子心切,他还是误以为真,因此送了性命,真是可惜。”
邹士夔恍然大悟,原来当初种种,都是有缘由的,汪勇毅的枪法没那么差,自己逃出生天也决不是因为运气好,一切一切,暗中都是安排好的。只是弄明白这些后,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笑,还是应该哭。结痂的伤疤被揭开,所有的恐惧与苦痛扑面而来,他鼻子酸溜溜的,喷涌而出的委屈与悲愤淹没了他。
“汪勇毅办完事之后,您也没派人照应我,不怕我活不出来吗?”邹士夔委屈地抱怨。
“干咱们这行,是要有点运气的。如果活不出来,说明你运气不够,只有靠自己活出来,才能干咱们这行。”
傅醒华说的话,邹士夔不太明白,问:“这行是哪行?”
傅醒华笑笑,打哈哈回答:“以后你会知道。”
“傅伯伯妙手起死回生,大恩大德小侄没齿难忘。”邹士夔双手抱拳,“实际上,您是以家父一命换我一命。”
傅醒华听出邹士夔语带讽刺,回答:“我知道你心中仍有怨气。没想到你父亲入戏太深,竟害了性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心中难免愧疚。好在他临终之前,我始终陪伴左右,算是对自己的过错赎罪了。”
“我哪敢说傅伯伯的不是,怪只怪我愧为人子,气死父亲,忤逆不孝,实属大逆不道。夜深人静之际,想起此间种种,我辗转难眠,痛彻肺腑。没能让我送家父最后一程,终身遗憾啊。”邹士夔眼眶中闪现泪光。
傅醒华握住邹士夔的手,安慰道:“往事不可再追,贤侄不必太过苛责自己。明孚弟心心念念,无非是让你好好活着,现在他如愿了,可以瞑目。你父亲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要我照顾你。我也一直在等你出现,没想到你一直没露面,直到今天才见着。这大半年时间,你在做什么?”
“现在我隐名埋姓,没有事做。”邹士夔知道傅醒华的真实身份,不能让他知道明星剧团与党组织的事。
“以后不必再隐名埋姓,有我罩着,没人敢追究。再说只要把日本人糊弄过去,但凡是中国人都挺同情你们的。如果你愿意,今后可以给我社会局做点事。你根红苗正,是我们自己的子弟,我放心。”
邹士夔想拒绝,可既然说了没有事做,眼下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拒绝理由,只能先点头答应。他想,搭上傅醒华这层关系总没坏处,以后在上海滩办事会比较方便,剑瑛的事还指着他帮忙呢。
得到邹士夔点头首肯之后,傅醒华继续说:“我手上正在办一份报纸,叫《社会新闻》,缺个得力的记者。报纸不大,胜在经费充足,待遇不错。你先在里面锻炼锻炼,有机会我会提拔你。”
这的确是一份没什么影响力的小报,小到邹士夔从没听说过。不过,记者这个职业倒是自己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