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银汉光舞,整个天际都为这一剑闪烁。
竟比李寒衣的月夕花晨还要更美一分。
那前膺铭文“一统”和被谢宣以圣人之象捣穿胸口的“皇帝”,在这一剑之下,被切成了细细的金属臊子,之后还没完,剑气未绝,金人十二皆化作齑粉,消散宇宙中。
“好美!”一剑澄清玉宇,平复天地风沙,在阻止孔愚跳下城头失败之后,姬雪也看到了洛清阳那一剑。
“谢师!孤剑仙这一剑,你可知道名字?”孔愚缓缓问道。
谢宣摇了摇头,道:“兴许,应该名为兴楚。”
“兴楚?!那不是霸王枪最后一式吗?怎么会是孤剑仙的剑法?”孔愚疑惑问道。
霸王枪只有三式:锥秦,刺汉,兴楚。
世上只流传了楚霸王的前面两式,却不知第三式的兴楚是如此之美。
想想也是必然,楚伯王要为大楚打出一个盛世之兴,怎会不美?
此刻,双手持剑天问湛卢,不再有孤寂之感的洛清阳,冯虚御风,傲立天地间,霸意冲盈。
无尽气运犹如实质,在他周围蒸腾翻滚,虹光宝气,交相辉映,尽显风流。
在天府锦城那不知名坟头自言畅饮的玄衣侠客早已赶到,却是冷眼看待楚孤侯与谢宣将那始皇帝的大手办拆卸后,称赞道:“看来此处不必我出手了,这两个晚辈,尚可。”
又看了独立空中的洛清阳一眼:“有楚国那些硬骨头的风范。”
说完又消失原地,奔赴下一处。
“此后天下,百晓堂应该改写各大剑仙批语。”谢宣心中有明悟,“孤剑仙之剑,有如此独到的美。一剑便让天人所污之物放下争强之心。”
“谢师的剑也是,儒中有霸。”孔愚依旧记得,一句天行健,一句地势坤,便将颓势扳回,“换句话说,各大剑仙,都不再是独占一字可描述。”
谢宣听闻一愣,然后苦笑着:“希望圣祖保佑,此方天地还能保存吧。”
“会的。”孔愚乐观说道,“我们此处已取得胜利,相信赵师处亦可取胜。”
谢宣点了点头,他本想不沾因果,当一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死书生。
偏偏儒家教导仁者爱人,君子有所为。吸纳儒家十全的气运,径直攀升儒圣之境,又以儒圣境界由儒转霸。
被降临的天人所查,此处还有一个气运容器。
九天之上钓丝如虹倾泻,缠绕钩钓谢宣身上。
盛了天下的因果,就要接受这天下的这一祸福。
“谢师!这是?!”孔愚感受到了谢宣身上的异样。
还未来得及询问清楚,那金人被霸道的楚孤侯抬剑屠灭,天空上沉下的威压,凉州上空的鹰鹫都焦躁了起来。
苍天裂开,宽不过尺寸,长却蔓延数里,自天裂中垂下光柱。
不止凉州天空,而是整个天下的青冥,皆下沉了数尺。
同样的天裂,在四处并起。
扶住谢宣残破之躯的孔愚,看着那一道天裂中溢出无比祥瑞的光。
下一刻,天裂的口子被撑大从中探出两指,指如山岳!遮天蔽日,无法无天!
“怎么可能?!”孔愚只是看了一眼那指头,便如同被污染了一般头昏脑涨。
体表上立刻应激了一般起一阵金光,金光消停之后,孔愚才甩了甩发胀的脑袋。
“孔愚!不要直视那天裂上降临的巨物!”谢宣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谢师!”孔愚悲观地喊道。
“那是充满神性的天人器官!直视神性则会被威胁!”被缠绕一身丝线,儒圣之躯的谢宣,严肃凝视天裂处。
“天人!要降临了!”孔愚反应过来!
孔家圣人兴许已经在圣贤书中提醒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天人这般归类到怪力乱神之上,不可默颂其名,不可产生描述祂的念头。
天人不可直视,不可描述,那从苍穹裂缝中伸出真正的绝望。
因为这般令人绝望的天人,天上青冥被压垂了几尺。
指头压下,已经庞大到看不出“指”状,在谢宣眼中成了一块平面。
洛清阳提剑,凉州大漠先是如蚕啮桑叶那般沙鸣,随后大地震动。
无数沙柱逆天而起,于天垂直,剑锋所指,皆是那天人手指。
银汉之上,一颗星辰相应了一粒沙子。
那凉州天上的手指,被星沙闪耀洞穿打碎。
海上天裂。
素琴弦断,绷直形成锋利之刃,对着那降临的五指网去。
天人之指如被切片:“就是你丫的乱我琴心!”
北离中原。
那天缺处伸出看一眼就会被污染的巨拳。
被天地间起的横竖纵横,交叉而起的两道剑气搅碎。
似乎起剑之处,在终南之巅。
泰山之上。
一整只长百里的天人臂膊,从那虚空的天缺中伸出,已经逼进了近地轨道,做掏下之状。
玄衣侠士在山巅负手而立。
“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他沉吟说道,“太阿?”
想了想,还是算了:“青莲剑歌也不要用吧。”
剑气自九州起。
论剑有云:天子之剑,以七国为锋,山海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秋。举世无双。
秦人尚黑,一柄以天下为刃的巨剑,席卷而起,以扫六合之姿态,横削那掏下的手臂。
大日凌空,更有华彩凌驾于大日之上,与大日争辉。
“莫衣先生!”老赵低吼。
莫衣神荼郁垒切碎一只巨掌,回应道:“赵道友可放心厮杀。”
凌日的光华中,瞬时伸出无数光触,攀上老赵的身体晦明变化的身体,要把其撕扯。
感受到了那圣洁光团的恶意,莫衣叹了一声:“这人间,真不允许他的存在。”
这团与大日同辉散发出来的感觉是如此的“祥瑞”,美不胜收。可在赵御贞眼中,却是这沧溟上病变的疮口。
红肿之时艳若桃李,溃烂之处美若乳酪。
那“祥瑞”散发出的光触想要将老赵拖向己方,却被老赵厌恶且觉得恶心,挥动真理将其斩断。
可却发生了违背常理之情况,每斩断一根触手,那氤氲的光团仿佛就离老赵更进一步。
老赵从洞悉到余理的背叛是有猫腻,再到近距离看到望潮在眼前被垂钓,再到吕老头好端端便氪命算自己。
直至天门处截下莫衣之时,都还未有真正好的办法处理这帮垂钓天人。
可这查杀异物入侵的程序,就不曾想过要给他时间慢慢筹划攻略。
经过几番削断光触,光晕已经近在咫尺。
挺剑真理,试图一举怼爆祂,却发现在地面上无往不利的真理被反震回来。
老赵这才仔细看到,光触不仅缠绕自己,还向地面如钓丝延伸。
“真理?”老赵难以置信地询问了一句,可真理只是一根烧火棍,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累感?”赵御贞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直以来,与小赵共享,那天生道体的体魄,让他从来不知疲惫是何感觉。
降临这方天地后,又如同永动机一般狙击南诀药人,削弱天人锁定的锚点。
直到悬于天上,感觉到了整个青冥下沉了几分,直面这与大日同辉的华彩片刻,那股陌生了不知多久的通宵连熬几夜写论文的感觉重新漫上心头。
这方天地,天人如此降临,加速了同化他赵御贞的速度。换句话说,靶细胞已经贴上了他,只要等受体激活,查杀系统便能将其吞噬。
老赵停下动作,抬起左手,任由那光触缠绕上来,看着逐渐透明淡化的手臂,觉悟了一般笑道:“好算计!看来小赵在演化宇宙瞒不过你们,我几乎要用尽全力去助他演化同样瞒不过你们。”
老赵终于察觉到为何这团翻涌氤氲的光晕敢如此放肆与他对峙,原来算准了他处于最虚弱的时候。
一条光触不再对老赵怀柔,径直抽下。
“痛感”!狠狠地抽痛了老赵,那股被莫衣活剐的感觉的体验重新上来。
第二抽落下,老赵架起真理,那光触竟然没有被真理削断,又是一次痛楚贯彻。
光彩夺目,眩晕了他。这一抽仿佛抽光老赵的了力气,整个光人都变得极暗,不再反抗了起来。
钓丝一般的光线逐渐缠绕填满老赵暗淡的身躯。
截断天缺的天人器官的莫衣,顶住天威,冲至那不可描述无法直视的“祥瑞”光团前。
一言不发,径直挥出镇守天门的神荼郁垒,却只能从那被几乎缠成茧状的老赵之上削下点点,化作星光。
“老赵!”青城山天师府中,打坐的身躯条件反射站起,那演化中的宇宙有一颗不知名的星辰像是被捏爆,整个空间的受力顿时失衡一刻。
不染浮尘的赵道君口中呕出一道鲜血。
“大劫将至?!”跻身儒圣生而知之,掌观千秋史,胸藏天下文,谢宣嗅到了大劫的味道,他仰头看向天上,已经如同双日同天。
“赵兄!”他极尽目力,眼神坚定看着那逐渐被填满的光茧。
口含天宪念道:“破釜沉舟!破而后立!”
光茧岿然不动,而儒家圣人如被人当胸擂了一拳,向后倒翻。
他竟然说不破这一道天人光茧!
“谢师!”孔愚随即接住要倒地的谢宣。
下意识就要往天上看去:“赵师他!”
却被谢宣用血肉模糊的手遮住了眼睛:“不要往那看!”
“是!”孔愚悲愤交加,天道倾轧,竟是如此无力!
宁采臣嘴角渗出金色血迹,像是要从容赴死。
气数未绝,他依旧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的儒家圣人:“知不可为而为之,曰诚,曰勇!”
一句圣人之言念完,双鬓生出华发。
“心往神之!齐心协力!”
第二声说完,整个人已经形容枯槁,几近昏厥。
“这是?”谢宣的声音,被莫衣捕获解读,“大道传音!”
莫衣明白,谢宣同样进入了某种状态,此话遍传天下。
还未等他细想,天缺处又重新伸过巨大的手臂。
光茧之中。
老赵如同被木马攻击,塞入了大量的垃圾信息。
这些信息横竖都组成了“蝼蚁”,形成泥淖,欲将他的神智吞噬。
老赵艰难抵挡,以防被垃圾信息污染占领,可逐渐还是被堆积如山的信息淹没。
他苦笑:“还是太弱了,这次可不敢奢求有二先生来救援。”
绝望与悲观又一次涌现,赵御贞情绪向来都不是稳定的,稳定的一直都是赵道君。
该怎么破茧而出?
身上暗淡下去的光忽而被补充了一下。
像是有人许愿让他再次雄起,随之这个愿望便立马实现了。
老赵周身闪烁而起,耳畔传来宁采臣的声音:“子曰:言必信行必果!”
像是提醒他,催促他,让他记得他赵御贞说过什么,该实现什么诺言。
“我说过了什么?”被“蝼蚁”信息不住攻击的老赵思考片刻。
“谁可同挽天倾?”
“青城山赵御贞,愿往!”
“老赵,你去哪?”
“去兴青城!”
好友的声音响在耳畔,在周围都是一片茫茫白的光中,终于透露出一点黑色,让人心中安定,终于看到有一处落脚点。
将他从濒临崩溃的情绪中拉回。
“呵,个人英雄主义的错误。”老赵自嘲了一声,“你是什么时候影响了我赵御贞,让我自己认为我是在单打独斗?”
无人回应,重重叠叠的“蝼蚁”垃圾信息继续企图侵蚀污染。
“莫衣先生。”老赵终于不再自言自语,而是向光茧外开口。
“在的。”又一次粉碎不速之客,莫衣静心回答道。
“我要再跟天下说些话。”老赵的话语透过了光茧。
“赵道友可畅所欲言。”莫衣立刻答应了。
老赵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撑不住了!恳求大家帮帮我!”
莫衣先是一愣,还以为老赵会有什么豪言壮语,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直白的求救。
老赵从二先生身上学来的,打不过便是打不过,打不过就喊人,喊人有什么丢人的。
人间刀兵惨烈,无暇顾天上,直到听到这一句求援的话。
“师父!”
分隔两地同样猎杀残余药人的李凡松与余理同时举头望天。
天裂之处的天人皆被四方守护所镇,吃过了痛,已经不敢随意伸手。
大漠之上,孔愚背着形容枯槁的谢宣,问道:“谢师,该如何去帮赵师?”
谢宣在孔愚背上,终于放声笑道:“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境由心生,退后一步自然宽。”
“谢师的意思是?让赵师退下来?”孔愚不解,若是如此,还有谁可抵御压下青冥的天人?
谢宣却艰难摇摇头,说道:“我是说让天人退却。既然我已说过心往神之,齐心协力。那么不论人间怎么做了,只要赵兄认可,都能为他提供帮助。”
“原来如此!”孔愚才反应过来,谢宣是以儒圣之境,一语成谶道出来的。
江南霹雳堂,雷家。
“我听明白了。”一位被雇佣来做雷唐火的江湖人士说道,“这赵玉真惹下的祸根,现在他搞不定了,让全天下去帮他。没有金刚钻还去揽瓷器活。”
跟周围工友说完,他又转头问道:“所以说,若是没有他随意下山,也便不会有这什么狗屁天人倾轧。鹤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围一众工友被他引起情绪,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
“就这样当什么道君。”
“青城山也不管管吗?”
大众会对一个身份衍生出一种理想人格。当拥有这个身份的人与这个理想人格部分不符合时,大众就会要求这个人符合他们的想象。
雷云鹤一把捏爆手中不合格的管膛,早些年脾气火爆,在当了父亲之后,虽然没彻底改掉,但已经收敛了很多。
“明明是赵玉真被天人所针对,还能把因果倒置?”雷云鹤冷冷丢开手中碎渣,“难不成他赵玉真还能选择要不要出生在此方天地?”
起哄那人看着雷云鹤丢弃的铁渣,马上机灵赔笑道:“鹤爷,别激动,别激动。这不是,也在夸他,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吗。”
在他的认知里,仍认为天人倾轧之错是赵玉真犯下了,如今赵玉真舍得挺身而出,也算知错就改。
“不曾有过,何必改之!”雷云鹤冷声道。
雷云鹤的话音刚落,赵御贞的声音再度传来。
“纵使我武功盖世,也无法一己之力来力挽狂澜。”
青城山,乾坤殿。
像是遭受了重创,嘴角还隐约有血迹,艰难蹒跚到乾坤殿。
“师叔!”
“师叔!”
“师叔祖!”
一路上,无数被集中到此处的青城山三代四代,纷纷给赵玉真让路。
“玉真!”见到赵玉真的到来,眉头紧锁的吕老头有些诧异。
“玉郎。”从江南赶回的李寒衣看到他如今的状态,立马上前关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仙女。”赵玉真也只是轻轻地搂了搂妻子,随后走向三清前。
“青城弟子听令!”赵玉真强撑一身疲惫说道,“列阵!”
与此同时,老赵借助莫衣传递的信息,响彻天下:“向我的方向,使出最强的攻击!”
江南霹雳堂。
“朝着他的方向?!”一名江湖人看着天上如同双日同辉,犯难说道,“就算是最强的攻城弩,也不一定能射上日头去啊?莫非要找以前的大羿来射日?”
还未等他想明白,整个雷家堡产生了巨大的震动。
一台如十五六层楼高,矗立指天,周身雕琢了麒麟状的器物,从雷家堡祖宅的地底下探出。
先是剑气凌天,倾三江翻五湖,倒悬五岳之剑势,斩向大日。
三杯尽江海,五岳倒为轻!
一剑削开了勾缠在老赵上身成茧的钓丝,身上燃起明亮的老赵半身,重新持剑真理的赵御贞又重新站在了那耀眼的“祥瑞”之前。
这一剑后劲极大,斩碎一半钓丝茧后,还能将那祥瑞斩退,让老赵远离了那祥瑞几分。
下一剑,桃花无量,春水纯阳。
老赵徒手接下,纳入怀中,感觉道剑意凌绝,他笑道:“小赵剑仙,你果然藏私了。这两剑,就比以往的要强不少。”
青城山弟子结阵,万千光剑齐射大日。
江南方位,发射出一股强烈的能量,似乎是坐镇霹雳堂祖宅那只麒麟,喷出火牙。
南诀战场上,孙阳咬着牙,对着大日,艰难挥出她自创还不熟悉的一剑“日懒人慵”。
凡间种种能量,从四处亮起,点亮了整座江湖。
江湖从来都没有这般热闹过。
吕素真看着已到中年,满脸疲惫的弟子,春水桃花两节断剑在他周身飞行环绕成太极图,轻声问道:“玉真,这是有何打算。”
引来万法齐轰,是有何打算。
赵玉真沉默了片刻,回应道:“师父,我那化身,要化天下万法在己身,一举捅破那要降临的天人。”
与老赵相处多年,赵玉真深知二维的能量影响不到老赵,同样,老赵也用不了二维的能量。
但是真理被老赵同化过,可以顶住强大的能量压力,此次被要求向他开火,第一时间他便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关系。
大部分的能量被用于助他演化识海的宇宙,只能求助人间万法,汇聚于真理。
那团与日同辉的氤氲光华,美不胜收。
还剩下半身被钓丝缠绕的老赵,等待着真理的充能完毕。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尔等千算万算,算得到我替小赵演化宇宙耗尽大部分能量。”
“却算不到宁采臣跻身儒圣境界,一样跳出三界外,脱离了你们的预测掌控。”
“若不是宁采臣攀登儒圣,言出法随,天下与我同心协力。此刻我想应是被你拉入其中。”
随后,真理向前一挑,如同针尖挑破脓疮,那氤氲翻滚的光如挤爆浆的脓流四射,但最终都汇聚轰在老赵身上。
老赵自是没有退却一步。
光被挑破,露出隐藏在天际内,虚无缥缈的天门,华筑高耸,祥云浮现,煊赫威武。
隐隐约约,有身影从门内攒动。
天门又逼进老赵几分,仿佛一张巨口,要将其吞下。
可偏生被谢宣一语成谶后,与天下齐心协力的老赵竟是磅礴得让天门吞之不下。
时来天地同聚力,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门内门外,一步之遥,天上人间。
他对着仍不住向他传递“蝼蚁”垃圾信息的光团说道,像是交代遗言:“竹有凌云日,梅生长香时。今日贫稻便教你们这帮天人一个道理。尔等视凡人如蝼蚁,须知蝼蚁从未被真正消灭过!”
每说一句,身上的威势便增加了一分,直至炫耀出万丈光华。
隐隐凝聚成一座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迷彩东风四十一号。
感受到了威胁,那座辉煌天门有了一丝退意,竟向着老赵远离了一分!
却是害怕老赵的下一步,空中凝聚风雷,狠狠霹雳而下。
顶住罡风雷霆,老赵狞笑:“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让你们且尝尝这人间之剑的厉害。”
“看好了,这剑东风,叫大道归元!”
举起真理,将天下大道归于一身的东风狠狠撞向天门。
“莫衣先生,这些话,请替我传达。”
大道归元,容纳了天下万法的一剑东风怼入那座缥缈的天门。
天门轰然倒去崩碎,赵御贞更是顶着天人威压,怼进祂们的老巢。
与此同时,各处天缺强行降临的天人,竟是径直破碎。
“对不起。”孙暖阳心底响起一阵不属于这世界乐器所弹奏的乐音,很奇怪,似乎在表达离别,又像是在期待重逢。
“凡松,人生大事很多,趁着少年的肩膀应该停蝶落雀,怀中应揽风抱月,去看过那凉州新吐的嫩芽,广陵如喷的江潮。”
“飞轩,慢点长大,好好长大。”
“师父!”
“师叔祖!”
飞轩与李凡松,叔侄二人停下手中的剑法与道法,心头掠过同一抹难过。
“走啦!”老赵的声音飘过赵玉真的耳畔,“这次,真的走啦。”
不像当年被送入先贤聚,这次是真的走了。
“老赵!”本该心境坚定的赵道君,眼眶发红,竟是一滴清泪划过那疲惫的面庞。
“吕老头,抱歉啊,给青城山惹出那么大的乱子,留这个锅给你扛。若是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见,别再吹什么徒弟天生异象,下山血流成河了。下辈子,我只想做山门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
“玉真。”吕素真心头一紧,莫名难过,问向面前的弟子。
“仙女姐姐,我可是把小赵,完完整整地还给你啦。”
“玉郎。”李寒衣也望着夫婿。
“小仙女。”道君泪痕未干,问出了一个悖论,“我,失去了一些本不属于我的,但我却觉得不完整了。”
片刻,天际闪过一线,炸出璀璨的烟花,随后散作点点满天祥瑞的光华。
随后,万丈霞光止不住,一把粗糙的烧火棍从空中坠落。
余理在地面狂奔,耳边响着:“不要期待我,也不用等我回来,若是没有了火,你便是唯一的光。”
“喝啊!”难受压抑心头,让他不住咆哮,将半截铁面震得沉闷共振,“师父!”
离开青城山之后,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愿别人发现他与赵稻君的关系。
此刻视线模糊的他,却抑制不住那股感情,在战场上放声大喊出来!
他狂奔,高高跃起,一把接住那坠落下来的剑胚。
剑胚朴实,毫无装饰,只是剑脊上三寸处,像是被屈指铭刻下了二字:“来过”。
天启城,钦天监。
观象授时下,八卦浑天仪骤然停摆。
在前打坐的老国师,再也感觉不到他那一直坚定相随,隐约缥缈的大道,他慌忙掐指一算。
“群龙无首,大吉!”齐天尘叹了一口气,“怎会与龙困于渊,血流成河同一卦?!”
天门废墟之外,莫衣静静看着这如璀璨烟花在身边爆裂,随后说道:“赵道友,成功了。不过今后这地面之上,再无有人可飞升。我莫衣镇守于此,同样不会再有客至。”
凉州。
背着谢宣的孔愚,昂头看着天裂处再无天人伸手,点点光华,如极光似梦幻,他问背上谢宣:“谢师,这是,天上之事,天上了。了吧。”
谢宣叹了一口气,便表示赞同。
“既然天上事了,谢师为何还在叹气?”孔愚不解问道。
“文字语言,有他的局限性。”谢宣说道,“纸短情长,此刻却表述不了其万一。”
青城山。
照晴峰,福禄坪的虫二居内。炼成仙骨,已隐有龙姿的一株桃树,竟是片片花瓣纷飞,皆连落下,院中顿飞红雨。
由赵御贞借由赵道君之手,刻画下的“勿谓言之不预”,签名“御贞敕令”的大阵,同样碎裂,化成光柱。
当地蜀人,纷纷流传当日青城山祥云笼罩。
好消息,天人已除,不再需要“御贞敕令”来守护。
坏消息,以后都无法再现这“御贞敕令”。
“天人危机已除!”莫衣镇守天门,音传天下。
青冥重新升起,那神州陆沉的危险感不再。
顿时整个天下都欢呼沸腾。
与危机解除普天同庆的山下不同,青城山上笼罩了一股淡淡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