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妙和韩综从卢府出来,立刻赶去见了李晟。
“卢杞,只怕是有了退缩之意。”冯妙妙不愿意说这样的话,但是,这是她在路上反复推断出来的结论,不得不说。
“退缩,这个时候退缩?是因为京兆府吗?”李晟稍稍一皱眉,也是想明白了。不由愤愤骂道:“这些大头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一个靠得住的。”
事已至此,李晟也只能安慰韩综冯妙妙二人。“你们也不需担心,虽然那京兆府的大狱是个黑牢,无法无天,但黎干好歹是个要脸面的人,他今日又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的人发誓,想来短时日内,高固的性命还是无忧的。”
韩综却是神情越发沉重。“如今朝廷的大狱,都是鬼门关,要一进监狱,不问有罪没罪,照例先给戴上手铐脚镣,放进那种老监房。老监房潮湿阴暗,恶臭无比,地方狭窄,关的犯人又多,连伸脚的地方都没有,整日只能蜷缩一团,站都站不起来。再硬挺的汉子,进到里面,不出三天,就折磨得不成人样。”
冯妙妙急了。“犯人跟狱吏又没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韩综苦笑。“不过是狱吏们捞钱的手段罢了。坐牢的人吃不消,牢外的亲戚朋友知道自己心痛,狱卒们就教牢外的亲戚朋友怎样拿钱取保,保出去住在外面,随传随到。狱卒们都是做老了的,按照犯人的家庭出身、财产状况,分成等级。中等以上的人家,尽其所有出钱取保;中等的,解下手铐脚镣搬到老监房外板屋里去住的,费用也是几十上百贯钱。至于那些家里没有铜钱又无依无靠的,手铐脚镣毫不客气,往死里折腾,作为以警告其他的犯人的样板。这些人,又冷又饿,再加上伤病,多有熬不过的,也就白白死了,一张草席卷出去埋了,无人理会。”
冯妙妙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李晟反倒是笑了。“韩先生,你别吓坏了小娘子。如今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的大狱,因为是在长安,天子脚下,不过是用脚镣手铐,老监房之类的手段罢了。下面各道的郡县里,那些狱吏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某宁可将黎干往死里得罪,也要叫他当众发下誓言,不敢在牢狱中用什么手段,不然单单就是那些狱吏,稍微动些手脚,高固便有性命之忧,那再打官司,都是白打了。”
“如今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衙门里的人,都是人精,深知轻重,不会故意为难高固。只是这件事要快,如此一旦拖延下来,只恐夜长梦多。到底今日某把黎干得罪死了,案子在他手里拖的时间越长,高固就越是危险。”
冯妙妙也想明白了。“李郡王说得是,此事需要越快了结越好,三五日之内,黎干碍于誓言,又惧怕朝野清议,可能会力保高大哥的安全,但时间一长,众人不再关注,他再使个手段,高大哥就有性命之忧。”
韩综眉头紧皱。“沙咤利吃了大亏,如今肯定已经入宫,向官家告状去了,他是官家的宠臣,一番哭闹下来,官家又是个耳根子软的,恐怕很快就会旨意下来。所以这事拖不得,要赶紧找人上书鸣冤。”
李晟想了想。“某今日之所以不顾面皮,在大庭广众之下逼着黎干发誓,就是因为当初与卢杞约好了。此人手段高超,背后又有太子,事情能很快平息,所以那黎干某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只是如今,卢杞有了退缩之意,某等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冯妙妙急坏了。“什么是最坏的打算?”
李晟叹了口气。“两日,等上两日,如果卢杞没有动静,就不用指望了,某便厚着面皮,上门去求郭令公了。只是郭令公愿意不愿意帮忙,某也拿不准。”
李晟心里没底,韩综更是不成了,他在长安的人脉,比李晟还不如,唯有依靠李晟了,听了不由脸色阴郁,一筹莫展。
冯妙妙更是心中如被火烧火燎一般,焦急烦躁,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只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李晟见不得韩综冯妙妙二人的模样,提高了嗓门。他是军人,嗓门一提高,就跟打雷一样,震耳欲聋。
“高固今日所行,正是我辈男儿当行之事,要是到了那一步,某便是拼却这一生的功业,也会保下他的性命。朝廷大将,公然掳掠边将家眷,这等无耻之事,也做得出来,某便不信,这天下当真便没有公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