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日,长安,大风。
今日常朝。常朝一般比望朔大朝提前将近一个时辰。参加常朝的官员一般要在丑时起床,天不亮就赶往大明宫。
【附:丑时:下半夜一点到三点】
三天时间,高固等人已经把沙咤利的行踪打探得明明白白,沙咤利上朝,没有两三个时辰回不来。高固毫无顾忌,怀里揣着韩综的手书,甲胄鲜明,骑着一匹高大的河曲马,得胜钩上挂着常用的两杆马槊,马后赵射紧紧骑马跟随。二人在临近沙府尚有一段路程之时,忽然加速,马蹄声踏破大街,直奔向沙府而去。
高固二人的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冯妙妙坐在马车上,一颗心悬在半空。但是,她并不害怕,甚至非常兴奋,眼睛一眨也眨的盯着前面的高固,唯恐错过一个细节。
赶车的孙启笑了。“看不出来,小娘子是个胆大的。”
高固策马来到沙府门前,也不等战马停稳,飞身直从马上跳了下来,一面跑一面大喊。“不好啦,不好啦,将军患了急病,请夫人赶紧前去。”
高固口里喊着,直往沙府里面闯。沙府的门外有门子,有两个全副甲胄的家将,手执刀斧守卫,但是瞬间都反应不过来。在他们眼里,高固虽然是生面孔,但是一身甲胄,又说是将军得了急病,哪里还敢阻拦,就眼睁睁看着他从侧门进了沙府。
沙咤利的府邸占地广大,内外四进,厢室并设,回廊环绕,千门万户,西边的一个大园子,才是柳氏的居所。所谓的一入侯门深似海。
高固穿厅入室,一面口中大喊,脚步不停地过了好几道门,都没人敢来拦他。
高固心里忐忑得很,他连番喊叫,沙府里早已是呼喇喇的脚步,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跑出了上百的家将。这些人虽然大多未穿甲胄,但是一看就知都是久经战阵的精卒,膀大腰圆,精悍勇猛。如果其中一个回过神来,或者有一个一根筋的,不管不顾,冲上来缠住他,他如今赤手空拳,根本就无法脱身。
沙府的家将看到高固,即便是心中疑惑,但到底还是没有人领头站出来阻拦。毕竟这是长安,天子脚下,又是在家里,没有人想到会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大家都放松了警惕。
高固跑得飞快,不多时就来到了后院。四五个家丁感觉到了不妥,后院是女眷们居住之所,怎么一个军汉闯进来了。有人张了嘴想要问话,但是高固哪里会给他们机会,风一样直奔而过,来到了内室。
园中的柳氏早已被惊动了,她出了厢房正在门口张望,看见高固闯进来。她没见过高固,迟疑的片刻,高固已经从怀中拿出了玉盒,正是她当日送给韩综的,顿时脸色大变。“将军请入内叙话。”
冯妙妙死死地盯着沙府大门。门廊两旁两个手执刀斧的家将肃然而立,身子挺得笔直,此时朔风四起,沙尘满天,冯妙妙的牙齿打了个寒战。她生生地咬紧了牙。沙府门口的两个家将一动不动,显然沙咤利治军极严。即便是风沙满天,他们不敢有半点懈怠。
冯妙妙的心越悬越紧,指甲死死地扣住了掌心,几乎要把手掌掐出血来。今天这一回,说白了,就是骗,趁着沙咤利不在府中,想法子将柳氏从府内骗出来。平日里柳氏外出,都有沙府的护卫随同保护,不好下手,唯有如此上门去骗,才能出其不意。
高固这样的,公然登堂入室,入的还是朝中大将的宅邸,只要被人发现,就是大罪,哪怕高固被当场被打死,也是打死勿论。高固孤身一人,身手再高,也不可能是沙府里上百家将的对手。一旦被人喝破,家将们一涌而上,高固必死无疑。
冯妙妙深知其间的厉害,实在叫她不能不担心。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好不容易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高固仍然没有出现。
冯妙妙忍不住了。“孙大哥,不会,不会出什么事吧?”
孙启神色凝重,他手里拿着马鞭,看一看远处拴马桩外正在那里看守马匹的赵射,微微摇摇头。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高固还是没有出来。
冯妙妙再也忍不住了,她掀开帘子,想要走下马车。“不行,我得去看看。”
一片阴影罩上,孙启挡在了前面。“冯小娘子,校尉吩咐过,他没有出来之前,谁也不得妄动,这是军令。”
孙启神色肃然,前几日在胡姬酒肆里那幅轻浮好色的模样,真真是判若两人。饶是冯妙妙心急如焚,胆大包天,也不由得愣住了。她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沉不住气,失态了。她一言不发,低着头又坐回了车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孙启一声低吼。“出来了。”
冯妙妙心中狂喜,抬头看时,只见柳氏带着两名侍女簇拥,从侧门出来,后面跟着的军汉,正是高固。
柳氏来到马车前,便命两名侍女回府,自己一个人上了马车。
高固上了马,大声喊道:“不要让将军等急了,走。”
孙启甩开马鞭,马车慢慢启动,高固跟在马车后面,一直悬着心终于松懈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谁知马车行不过一箭之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柳娘子请留步。”
冯妙妙和柳氏掀帘一看,柳氏顿时魂飞魄散,来人居然就是沙咤利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