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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章台柳

冯妙妙酒量甚好,今日又遇到高固,极是高兴,不由得放开了量,和众人连干了几碗。正喝得满脸绯红之时,只见韩综满脸晦暗,和高固走了过来。

随后韩综一言不发,只是酒到杯干,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又不好问他,就频频敬酒。这一场酒一直喝到了下午时分,高固看看天色,便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再来如何?”

赵射等人还有些舍不得怀里的胡姬,可是老大发了话,只得恋恋不舍的道:“也罢,明日再来。”

一时众人会了账,又给那些胡姬散了不少的小费,这才起身。

高固向韩综道:“韩先生,今日行止如何安排?”

韩综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他酒量极好,所以没有丝毫醉意,只是一直的神色阴郁,全没有起初来这里时的开朗。他微微想了想道:“先去找个客栈安定下来,晚上再理一理,看哪些人府上要送礼的,哪些是要递帖子的,明日便一一上门拜访。”

在长安做生意不容易,每个菩萨都要拜到,而且因为亲疏和权力地位不同,送礼的手法和轻重也不同。这些都需要详细合计,稍有疏忽,让人记恨上了就会出大乱子。

高固点点头,这是大事,要连夜计划好。随即众人离了酒肆,冯妙妙见天色还早,便道:“我送送你们吧。”

她跟着众人沿着大街一路前行,长安是有专门的邸舍业的,所谓邸舍业,就是办理旅馆客店或者房屋租赁的行当,这是长安城最为普遍的一种行业。高固他们因为要在长安住上一段不短的时间,所以要找这种专门的邸舍业。

几人越过道政坊,堪堪行到东市附近,再过去就是平康坊了,冯妙妙正要出言告辞。这时忽然一辆牛车从后而来,车旁跟着两个婢女。

那牛车来势颇快,行到几人身边,高固眼尖,发现这牛车正是当时停在胡人酒肆的那辆牛车,只是此时帷幔低垂,看不见里面的人影。他正要出言提醒韩综,就见那牛车里一个声音传来:“外面是韩先生么,妾身是柳氏。”

韩综一呆,三步两步抢上前去,却被一个婢女当前拦住,不许他近前,那婢女拿出一个玉盒,递给韩综道:“韩先生,柳娘子说,当年别后,日日待君,可惜韩先生全无消息,她如今已经身属沙咤利,不能再侍奉君前,此番别后,望君切切勿念。”

随即那婢女将那个玉盒往韩综怀里一塞,上了牛车,那拉车的青牛当时就甩开健步,飞快的走了。

韩综拿着那个玉盒,顿时面如死灰,直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被五雷轰顶一般,魂飞魄散。

高固等人都是莫名其妙,不知这又是怎么一出。待得他们回过神来,那牛车早已没有了踪影。

韩综在那里立了一时,打开那个玉盒,顿时一股浓香直扑鼻而来,似麝香,又似木香、苔香,带有甜气。再看时,却是一盒褐黑色如同琥珀一样的东西。

高固这些丘八都不认得这是什么,但冯妙妙到底见识广博,不觉惊声叫道:“龙涎香。”

龙涎香自来都是皇家的贡品,极为难得,这么一大块,可谓价值连城,比韩综那一袋子金沙要贵重多了。

韩综闻言一怔,正心中五味杂陈之时,却见那龙涎香下还有一张纸笺,他当即拿起一看,上面写道:妾身多年候君不至,本当伴青灯古佛,为君子守身,却被沙咤利自佛寺掳掠至府,沙咤利势大,君切勿以妾身为念,以免引火烧身,切切。

韩综看罢,不由伸手轻轻抚摸玉盒,看一看那牛车远去的方向,目光里已经有了点点泪光。

“老韩,这到底怎么回事?”高固再也忍不住了,出声问道。

韩综看了他一眼,微一沉吟,强忍住泪水道:“不要在大街上,先找个客栈,到客栈再慢慢告诉你。”

几个人随即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冯妙妙经过平康坊,本来要走的,但这时却起了极大的好奇心,也跟着来到客栈。

“这事要从安史叛乱之前说起。”客栈之中,大家坐定之后,经不住高固等人的催促,韩综才长叹一声,缓缓说道。

唐玄宗天宝十三年,韩综科举落第,寄居在长安一个好友李弘家里。李弘家中豪富,他有一个表妹,姓柳,因为父母双亡,也寄寓在李家。柳氏自幼好诗词,李家那时经常举行诗会,柳氏虽是女子,却不避讳,逢会必来。

韩综诗词出众,在诗会中屡屡拔得头筹,如此一来二去,柳氏便对韩综有了好感。这女子倒也大胆,直接就问韩综,愿意不愿意娶她为妻。

韩综却有些自卑,说自己如今寄人篱下,穷困不堪,只怕不能接受佳人的好意。

谁知李弘听说之后,当即摆下一桌酒宴,在酒席上向韩综道:“韩兄如此诗才,他日必定不会久处人下,我这个表妹既然对韩兄有意,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满足她。这样吧,韩兄你要是也有意的话,不必担心日后的生计问题,一切我来负责,如何?”

韩综见他如此高义,哪里还不答应,当即同意。李弘随即帮他二人在长安置下宅院,又送了他们一大笔安家费。

二人成婚之后,夫妻和谐,韩综日夜苦读,打算去应科举,但柳氏劝他,说你如今其实诗才已经够了,可是结交不广,最好出门多走走,广交朋友,请朋友为你造势,这样才能考中科举。韩综觉得柳氏说得有道理,于是打点行装出门,可是才走后不到一个月,安史之乱起,长安被叛军占领。韩综有家回不得,柳氏被困在城中,二人就此失散。

后来长安收复,韩综到处寻找柳氏,可是当年的家已被毁,柳氏不知所踪。只是听邻居说,叛军进城后,柳氏因为长得太美,所以剃了光头,躲藏了起来,但不知去了哪里。

“直到今天,我才见到她。我几乎觉得,是在梦中一般。”韩综眼中隐隐有了泪光,低沉着声音说道。

“这个沙咤利是什么人?”高固不由问道。

韩综道:“此人我闻名久矣,据说是禁军之中的一个藩将,极为悍勇,而且很得今上宠幸。”

高固闻言,不以为意的道:“一个藩将,怕他做什么,他敢抢韩大娘子,我等便打上门去,抢将回来。”

“对,抢回来。”赵射等人听了,无不义愤填赝,大声喝道。

冯妙妙心中一动,说道:“等等。”

冯妙妙的声音不大,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格外清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高大哥,韩先生。你们从西北来,长安城内最近有些传言,你们听说了没有?”

高固冷静下来。“什么传言?”

“如今朝堂的局势极为微妙,今上已不满元载已久,有换相之意。这个沙咤利掌禁军兵权,是今上的心腹之人,元载为相已有十余年之久,势力盘根错节,今上若要换相,定要借重沙咤利在军中的威权,这个时候,今上是不会容忍有人和他公然作对的。你们如此公然上门,这不但会害了柳大娘子,还会害了韩先生。我想,柳大娘子只怕也是知道的,才会一再出言提醒韩先生了。”

“咦?”韩综闻言,顿时大为诧异,想不到冯妙妙小小年纪,居然对朝堂之事看得如此明白,不由道:“冯小娘子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高固顿时明白过来,这小娘子,杀父之仇,卖身之恨,没有不想着报仇雪恨的,自然会对朝堂动态极为关注。

高固抢着说道:“平康坊之类的地方,本是各处豪商显贵荟聚,别说是朝堂掌故,就是宫廷秘事,只怕也能打听得出来。”

韩综听高固这么一说,也不疑有他,只是点头道:“冯小娘子说得有道理,这沙咤利如今正是最受上宠的时候,不能鲁莽。再说他是大将出身,府邸之中多有家将,我们这几个人,不要说抢人,只怕还没进门,就要被人当做强盗杀了。”

沙咤利是宿将,唐朝大将的府邸一般都会有当年的随身家将守卫,这些人都是野战的老兵出身,勇猛凶悍,以沙咤利的地位,最少也有两三百个。他们也就七八个人,要是真的上门强抢,真不一定打得过。

赵射想了一想道:“听说李郡王和校尉交情极好,要不咱们去李郡王府上借点兵来?”

李郡王就是合川郡王李晟。韩综听了差点打了一个跟头,暗道你们这群丘八,你当这里是邠州,什么都是去抢?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而且李晟虽然贵为合川郡王,可他是被凤翔节度使马璘赶出凤翔,不得已才到长安禁军任职的,属于外系,在禁军中没什么根基,哪里能和沙咤利相比。再说了,人家一个郡王,咱们不过是一群小兵,他看得起你,和你多说两句话,那是人家有修养,能礼贤下士,不是真的和你有什么交情。你要当真了你就是个棒槌。

韩综也不理这个棒槌,只是摇头道:“此事不宜惊动李合川。”

高固在那里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老韩,我倒是有个主意,你要是同意,我一定帮你把柳大娘子带回来。”

众人都是一呆,冯妙妙奇道:“什么主意?”

高固当下说出一番话来。就是这一番话,搅得长安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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