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不再说话,低头沙沙筛谷子,这明摆就是趁火打劫,香菊那两颗眼珠子有多黑啊!
种田人家过日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一口饭,一件衣裳,一包盐,一块肥皂,哪一样不要精打细算着,哪一样不要从田地里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
岭头那块自留地是保成家里最好的一块地,家里的牲畜,一个冬天全靠它养活着。要是没了这块地,光靠田里打下来的那点粮食,公粮要交,猪争一口,牛抢一口,够谁吃去。
秀兰万万不敢动这块地的念头,那种青黄不接,缺吃少穿的日子,过得还不够么,如今光景刚回过神来,怎么好再退回去。
香菊见秀兰不吭声,知道她不乐意拿岭头的自留地换园子,换作她也不愿意,拿那么好的地换片废园子,那不是傻么。可谁让保成家要加盖房子就非要她家的园子不可呢,照保成眼下的能力,想要另起一处住宅,那是痴人说梦话,香菊就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自信地张开她那张狮子口。
“秀兰,”香菊咧开畚箕形状的大嘴谄笑着,说:“这园子你们打算换还是不换?”
秀兰用手支着弯了一早上的酸腰,直起身子,疲惫的眼睛望着那金灿灿的晒谷场,默默地思虑了一会,对香菊说:“嫂子,岭头那块地我实在是舍不得,要不换其他地方好么,再不行,我们出钱买得了,你开个价,我们要是有能力,就买下来。”
“秀兰啊,不瞒你说,我就是中意岭头那块地,才愿意拿园子换的,我家那片园子可是祖上留下来的,别看它现在荒着,风水先生看过,说这地方风水好得很哩,莫说哪一天你家就发了财,出个大学生,那可说不准……”
香菊絮絮叨叨,把她家那园子吹到天上去了 ,说来说去,倒像是她吃了亏,让保成占了大便宜。
换田地可不是小事,秀兰想,还是得问过保成再说,她同香菊说:“换地是大事,我作不了主,得回家跟保成商量,等我跟保成商量好了,再给你答复,你看这样好不?”
“没事,没事,你们夫妻俩好好商量着。不过,我得把话说清楚,我不是想要你们家那块地,我只是看着你们家那屋子实在挤,不忍心,都是家里人, 能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得了……”
“知道了,嫂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这事我要跟保成商量后再说,毕竟这不是小事情,急不来的,是不。”秀兰打断了香菊的话,再让她说下去,自己拿最好的地,跟她换那废园子,怕是还要向她磕头谢恩了。
“是,那也是,那你们先商量,先商量。”香菊讪讪地说,大约也感觉到自己话多了。
言多必失,话过了,越描越黑,倒让人家把自己的心思摸透了,香菊也不傻,她只是想那块地想得心急了,自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她感觉到秀兰的语气有点不耐烦,马上就打住了,不再提换地的事,卖力帮着秀兰筛谷子,为了不让气氛变得生硬,她就故意找珍珍逗笑,把珍珍逗得咯咯笑,秀兰也跟着笑,笑得脸上都能拧出一把苦水来。
秀兰回到家,保成正坐在门槛上,拿树枝刮鞋底从浆田里带回来的黏泥巴,小牛犊栓在院子里的水杉树上晒太阳,珍珍和军军一着家就朝着她们心爱的小牛奔去了。
秀兰过去接过保成手里的脏鞋子说:“你这样刮不干净,我用水给你刷刷。”
“谷子晒好了?”保成问。
“好了,是香菊来帮忙筛的谷子。”
“她?”
“嗯。”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她有事找我们商量哩。”
“她嘴里能说出什么好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