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朝那个角门走过去,眼前豁然开朗,这屋后头果然有个十米见外的院子,院墙外面仍然是个院子,这头院里有棵泡桐树,那头院里栽着一棵大槡树,泡桐开了满满一树奶白色的花朵。
保成随意瞟过那两棵树,把目光锁定在泡桐树下那堆用草袋紧蒙着的土包上,那土包乍看酷似一座新坟,当时就把保成吓出一身汗来,但保成转念就怀疑上了它,因为那些草袋遮盖得太刻意了,下面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
保成的推测完全正确,那些草袋下面盖着的正是两金兄弟数次偷树后刮下来的树皮。保成看到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松树皮,脑子里“轰”就断片了,费了好一会劲才缓过来。
证据,这就是证据,有人把他的后山当成粮仓了,可笑的是他自己却连这山上的一根毛都没动过。他就像是一个饿怕了的人突然得到了一个麦饼,藏着掖着宝贝着不舍得吃,没留意却叫别人给偷吃了。愤怒,懊悔,不甘心,像潮水一样涌上保成的心头 ,保成感到自己的心房又紧又闷,马上就要炸开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这两个可耻的盗贼可恶的惯犯,无法狡辩,无法遁形,把自己的损失要回来?保成心里盘算着自己怎么做才能有更大的胜算。
既然物证找到了,那就必须在他们转移走物证前找人来作证。
保成不敢耽搁,拔腿就上公社里去了。
眼下是春耕大忙,责任田刚分到户大家都是干劲冲天,公社里的干部有的到田头指导工作,有的去种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如今的公社是空空荡荡安静的很。保成心急火燎地在公社里跑了一圈,没遇到一个人。最后他来到后院食堂的井边才看到了喊广播的青青,青青是个三十多岁的寡妇,有点文化,在云溪村能识文断字的女人不多,她算是个佼佼者,再加上寡妇这个身份,自然就成了女人们眼中的一颗沙子。
青青撅着屁股弯着腰正在井边洗衣服,井台边上肥皂泡沫滋滋流了一地。保成跑到青青面前劈头就问:
“青青,公社里有人吗?”
“没人,有事跟我说,我帮你转告。”
“不行,我这是十万火急的事,耽误不起嘞。”
“二十万火急也没用呀,我帮你在广播里喊一喊好不?”
广播可万万喊不得,一喊不就是在给贼通风报信了么,保成忙摇着头说:“算了,不用喊了。”
“噢呀,我差点忘了,老何在楼上,你先去找他说吧!”
青青突然想起了那个整天把报纸盖在脸上睡觉的老何,开发保成可以去找老何帮忙。
老何是先前云溪公社的老支书,六十多岁下台了。老何人不在其位,但内心那腔为人民服务的热情还没有息灭,每天照样兢兢业业地抱着个茶杯跑到公社里来坐镇,甚至比他在位的时候来得加更勤快。公社里的干部都拿他没办法,毕竟是老党员老干部,总要给他留几分薄面,表面上跟他打哈哈,实际也没谁把他当那么回事了。
老何的情况,保成心里当然清楚,他知道找老何是病急乱投医,但退一万步讲,老何也是个**员,说句话不比一般人,还是有力道的。
保成听了青青的话,立刻跑到二层小楼上去找老何,老何脸上蒙着一张报纸,正蜷缩在一条长椅上呼呼大睡。老何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特别喜欢报纸,他喜欢闻报纸上的那股油墨味,闻着闻着就上瘾了,没事他手里总握着一份报纸,不看,光闻。
“这里有人吗?”保成看老何那睡相也真奇特,死人才在脸上盖张纸,这老何还真一点都不忌讳。
“喊什么,我不是人啊!”老何欠身坐起来,盖在脸上的报纸“哧溜”滑到了地上。
老何恋权,心里藏着一百二十个鬼,是条成精老泥鳅。保成知道想让老何出山蹚浑水,还得使点小计,激他一下。
“我要找的是能办事的人,你不是。”保成故作不屑瞥老何一眼,态度轻蔑。
老何刚下任,对交权这件事心里原就空落落的左右不是滋味,每天必须到公社里来走走,要不然一天到晚都坐立难安。保成这激将法一用,果然揭到了他那块老伤疤,胡子眉毛都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