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山那天,小队的仓库里挤满了人,千盼万盼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为了公平,小队长把纸阄叠的分外仔细,大小形状一模一样,为此他确实是下过一翻工夫的。为了避嫌小队长捡了最后一个阄,而保成生平第一次中了大奖,捡到了宝山思娃山。打开纸团的那一刻,保成不敢相信幸运之神竟然真的眷顾了他,他兴奋地拿着手里的纸条给大家看,想把喜悦分享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可是大家似乎对这座山并不感兴趣,淡淡看上一眼,各自散去了……
“金鑫,保平,你们看……”所有人的态度都是那样不冷不热,保成突然醒悟,拍着自己的脑袋骂:“傻啊!你怎么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失望上呢……”
分山后不久,田地也很快就落实分到了各家的户头上,农民有了地,才成了真正的农民,不再是受尽地主剥削的长工,佃户。那黑黑的土地,是农民扎根的土壤,是社会主义发展的发动机,是向往美好生活的无限希望。
春天来了,大片大片的紫云英把希望的田野洇染成紫色**,淅淅沥沥的春雨不紧不慢地下着,不紧不慢地把草浸绿,把花浸开,把藏在泥土底下的青蛙叫醒,不紧不慢地爬上河埠头,爬到那些洗衣女子白白嫩嫩的脚背上。
割草紫(紫云英)啊割草紫,割完草紫好耕田。布谷鸟在天空唱着:“布谷——布谷——清明布谷——谷雨布谷——布谷——布谷——”
翻开新篇章的第一个春天,保成就遇到了难题,耕田的时候到了,可他却没有牛,一头能耕地的牛。没有牛就像没有开启大地之门的钥匙,撒不得谷种,插不得秧,更别说想要得到收成了。农时一时紧一时,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哗哗”地过得像翻书一样快。保成望着家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草紫,发愁!草紫割好了,猪崽也买回来了,等猪崽吃着草紫长大,就能过上个好年,那是以后的事情。
眼下要紧的是牛,别人家的田地都开耕了,保成还在团团转着干着急,他得到别个家里去借头牛来度春荒,可在这档口,谁家的牛不在地里忙着,哪来的闲牛出借给他。
刘大余家里有头大水牛,春花把它养得膘肥体壮,耕地的犁也已经擦得豁亮,就等着一声吆喝就下田了。
秀兰对保成说:“去找你爸借吧,你爸有牛能不借你?毕竟是你爸。”
保成知道向刘大余借牛肯定会自讨没趣,那牛是他的**子,平日让别人碰一碰都怕掉块肉下来,何况是借来耕地,那不是要他的命是什么?
果然,保成刚硬着头皮开口向刘大余提牛,刘大余马上就蹙紧眉头长吸一口烟,满嘴喷着烟雾说:“这牛倔强,脾气又大,你根本赶不动它。”
翌日,鸡叫两遍,青灰色的天空朦朦胧胧,刘大余起早斜披着衣服来到牛圈点上灯,拿出木桶来喂牛,他在牛饲料里多加了两勺玉米粉,冲上水,把米糠和玉米粉搅成稀糊状,一只手拎着牛鼻桊把牛嘴抬高,另一只手用竹筒舀起饲料往牛嘴里灌。一会功夫,老水牛就“咕噜咕噜”把半桶饲料给吃光了,一滴都没浪费。
刘大余缓缓抚摸着老水牛那粗糙的脸颊,对它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你出力的时候到了。”
天边微光初透,水草里的蛙鸣声“呱呱呱”闹成一片,思娃山像一条沉睡的巨龙,静静地潜伏在云溪村头,见证着一轮又一轮的历史更迭。刘大余解开牛绳,扛上犁,披星戴月拉着老水牛耕水田去了。此刻,村庄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
太阳悄悄移上窗台,这阵子碰了不少钉子的保成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蚊帐顶上的那个黑点看,那可能是从瓦背上掉下来瓦屑,也可能是一颗恶心的老鼠屎。贫穷是可怕的,它会让生活变得黑暗,会让人失去尊严,面对着残酷的事实,尊严放下就放下罢,低声下气求人也行,可这世界如果变得冷漠,你就算跪着又有什么用。
穷吗?保成想起思娃山,不对,应该叫后山,思娃山听着太晦气,还是后山好。我有那么大一片林子,还会没有一头会耕地的牛?嫉妒罢,他们就是嫉妒,他们不借我牛,不就是嫉妒我有一片林子么?
“保成——保成——”秀兰在门外大声喊。
保成想应一声,又不想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