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半年后,宣城的街道上,逢问寒搬着小板凳,卖着字画。
夏日炎炎,逢问寒面色依旧带着几分不正常的苍白,他执笔作画,时不时咳嗽几声。围绕在他身边,衣着富贵的富家子弟担忧地看向他。
“先生身体不适,这画不着急,先生在家作,我过些时日托仆人去取。”站在最前面的白衣公子徐徐道,全心为逢问寒着想。
逢问寒淡淡道:“无妨。”
他眉头不舒服地皱着,手中的画笔却没有停下,笔若游龙,顺畅自然地在纸面作画,几乎眨眼的功夫,一副栩栩如生的高山峻岭图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周围围观的人都是真正有学识的学子,鉴赏水平是有的,不禁面露赞赏之色,一人轻轻呢喃道:“这山巍峨险峻不失大气,绿树青葱点缀其中,乍见春意盎然,仔细望去便觉峥嵘初露,潜龙在渊,大气磅礴。好画!好画!”
说到后面,他的不禁激动起来。
其余不懂画的众人闻言,仔细望去似乎真的能感受画中意境了,心中对逢问寒越发佩服。
面对众人赞赏的眼神,逢问寒不以为意,轻轻勾勒完最后一笔,他掩着唇,又轻轻咳几声,看向订画之人:“可否要诗?”
诗才是众位才子的想要的重头戏,白衣公子忙不迭点头,“自然,还请先生提笔。”
逢问寒一言不发,直接执笔在画的空白处写下两行诗句。
铁画银钩的字迹出现在众人眼前,白衣公子的眼睛越来越亮,一字一句念着逢问寒做的诗句,心中澎湃难以言喻。
字秒画美诗更绝,看着这样的诗句,似乎真的能感受到群山的辽阔壮美了,如此诗作,没有诗人辽阔的胸襟可作不出来。
可诗虽美,逢问寒却只写了两句便收笔,看向白衣公子,淡淡道:“请。”
众人都没有意外,这是逢问寒的规矩。
世人都说知己难寻,三个月前,这位逢先生出现在街头卖画,画技精湛,栩栩如生,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卖画也卖诗。
这诗他还不写完,只写一半,他让买画的人对下半首。
如果对方比他想的好,他分文不收,将画赠与对方,还要与对方结交为好友。但如果对的不好,他就要按高价来卖,即使不买,他也不在乎。
按照他的话来说,他的画和诗被不懂欣赏之人买了,实在心痛。
总之是按照对方才华来定价。
他一开始出现时,众位心高气傲的学子们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挑衅,纷纷下场来挑战逢问寒,可惜,竟无一人能比逢问寒的诗写得更好。
虽说文无第一,可是如若差的太远,亦是一眼能够看穿,每当逢问寒的诗句出来,自傲的学子们都哑口无言,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自己的比对方好。
直到宣称最有名的才子也败在逢问寒的手下,学子们的态度也从愤愤不满到甘拜下风,尊称未有任何功名利禄的逢问寒为先生。
白衣公子想着逢问寒的事迹,接过逢问寒的笔,微微沉吟,开始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下他考虑的后半段。
在他写的时候,站在他后面的学子们也抓耳挠腮地开始思索,力求写出最出色的后半段。
时间一点点过去,沉浸在诗词韵律之美的众人丝毫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过了许久,白衣服公子终于写完,他又仔细润色,改了改,才放下笔,期待地看向逢问寒,“还请先生点评。”
他没有抱着超过逢问寒的念头,只希望受到逢问寒的指点。
逢问寒没有说什么,直接在字画上,把自己的后半段写出来。
“我看看!我看看!”
“先生是怎么接这后半段的?”
“别念别念,我还没写完。”
……
写完的学子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后半段,没写完的连忙跑走了,把自己写的诗句和大师对比,这可是一个很好的进步练习,他们一定得写完再看。
没人管那些磨磨蹭蹭还未做完下半段的学子,看到逢问寒的后半首,当即不自觉地念出来,当一个个字组成一句句优美的诗句后,他们眼睛越瞪越大,眼中异彩连连。
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个转折!如此借景抒情!
群山长青,我欲成为比群山更长青之人,世人无不知我名,唤我名,我名长存。
如此意境,只有这样的诗句才能配上这幅巍峨险峻之峰。
学子被诗句中的豪迈所震撼,又扼腕自己怎么没想到,再一次,他们对逢问寒的大才再次心服口服,口中赞美再次不要钱的说出来。
当读书人真心实意的赞美一个人人,你会知道什么叫做舌灿莲花,什么叫甜言蜜语。
逢问寒拿起毛笔,在白衣公子的诗句上划掉几个字句,又填上几字,意思是一样的,但是意境和优美的程度已经完全不同了。
而后,逢问寒放下笔,随手把那副群山图放到学子面前,淡淡道:“一千两。”
对于普通人来说,逢问寒这个要价完全可以称之为狮子大开口,但是白衣公子小心翼翼地捧着逢问寒的画作和改后的诗词,神情激动,“多谢先生,如此名作怎么能只值一千两呢!阿贵,把我荷包里的钱全都拿出来给先生。”
“是!”白衣公子的仆从应道。
白衣公子是赫赫有名的太守之子,他的母亲陈相之女,手握好几个钱庄,他本身不差钱的,光是这月的零花钱便有三千两。
加之上月未用完的,足足有四五千两。
逢问寒看也不看那些银两,只拿了自己要的一千两。
站在后面,刚来的学子看逢问寒简简单单便挣下了千两白银,惊得目瞪口呆,语气颇酸地开口道:“这人莫不是在哗众取宠吧,把自己的诗高价卖出去,和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在说什么!”这句话刚落地,便遭到白衣公子的大声斥责:“先生家中贫寒,又有顽疾缠身,需要名贵药材温养,无奈之下才出来卖画。怎的到你嘴里就成了铜臭味的商人了,难不成先生病死才能全了高洁之名。”
“子仪说的是,再说先生的画作堪比无价之宝,一千两而已,根本就是贱卖了。”
“你这人,真是何不食肉糜。”一群学子纷纷为逢问寒发声。
那人被声讨着,忽然马蹄声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黑衣男人利落的从马上翻身而下,身后的仆从拨开众位学子,男人顺着仆从拨开的空隙,来到正收拾笔墨的逢问寒面前,恭敬行礼道:“逢先生安好,不知上一次子安的提议,先生考虑的如何?”
逢问寒收拾的动作一顿,“你们不必来请,我无功名在身,去教导令弟,恐误人子弟。”
“先生谦虚了,您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是学识无双,家父和知行对您都颇为敬仰,您成为他的师傅在合适不过。”黑衣男子抬起头,诚意恳恳道。
听到知行两字,旁边的学子抬头仔细端详黑衣男子的脸,惊讶失声道:“这、这不是庄小将军吗?”
认出黑衣男子的身份,众人也都想起了他口中知行的身份,庄小将军有个顽劣的弟弟,天资聪颖,听说五岁能作对,七岁能赋诗。
庄老将军高兴的不行,特地请名家前来教导,可是庄知行仗着才思敏捷,根本就不把自己老师放在眼里,想出各种刁钻古怪的点子把他的老师气走,更是放出大话,能成为他老师的人,必须得是不世之才,否则他看不上。
此话一出,再也没有人敢教导这位庄小公子了。
众位学子惊诧,他们知道逢问寒才气逼人,但是也不至于让庄小将军特地请来去教庄知行的程度吧。
“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一道声音小声道。
“什么!还不是第一次了!?”有人惊叫出声。
庄小将军没有理会那些声音,继续看向逢问寒,许下承诺:“还请先生来教导家弟,不管成功与否,定有重金相谢。”
逢问寒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道:“如果他把三字经抄一百遍,我或许会考虑一下。”
说完,逢问寒便不再多说什么,背起自己的书柜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