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芝,娘怀疑这小子不怀好意,想要把你一个人带走,他安得什么居心?今天非把他送到派出所不可。”支书婆娘因为用力太大,累的气喘吁吁的给闺女解释道。
钱春平被揪的脖子只往前凑,非常不舒服,听了支书婆娘的话,也有点哭笑不得,急忙辩解道:“阿姨,我是好人,我没有坏心,要不您也跟我一起回县城,我家在县水利局家属院,我爸在机床厂上班,我妈是水利局的,我哥在县武装部工作,我姐是县电影院的,我爷爷、奶奶都是国家退休职工,我姓钱,叫钱春平,是县高中的学生,我不是坏人!”
听小伙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支书婆娘稍稍松了松手,问道:“你这刚才为啥逆行,是不是故意想撞我们?”
“今天我妈让我去三府庄看看我舅,下午一放学,我就赶去了,可没见到人,这不回来的时候,有点走神,就把您撞了,不是故意的,也没按什么坏心,不信咱们一起到我家,您一看就知道我没说假话了。”钱春平的假话也不是临时编的,是赵兴东怕万一‘交通事故’中产生意外情况,钱春平不能脱身,而精心研究出来的。钱春平的母亲还真叫儿子这几天有空去看看弟弟,钱春平的舅舅也真住在三府庄。
钱春平半真半假的话,谁又能分辨的清楚呢?魏玲芝想到刚才撞车的时候,钱春平一直低着头,确实像走神的样子,再说事发后又态度诚恳,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就用力拽开母亲的手,说道:“妈,这明明是意外,你一天都乱想啥呢?”
支书婆娘也只能悻悻的撒开手,对钱春平说道:“天都这么黑了,我们还赶路呢,哪有时间去你家里,你说现在咋办?”
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钱春平现金不够,而支书婆娘又不愿跟着去取,面临如此局面,三个人都僵住了。还是魏玲芝一句埋怨,点醒了钱春平。只听姑娘埋怨道:“妈,你看你,要是你把鸡蛋都处理给兴东哥,哪有现在的麻烦事!”
钱春平听到‘兴东’二字,眼睛一亮,脑子飞快转了一下,张口问道:“你说的‘兴东’,是不是叫赵兴东,县高中的学生?”
“是啊!你认识他?他是我们村的。”魏玲芝惊讶的问道。
“太认识了,我俩一个班的。他脑袋长的比别人都大一号,不过这家伙学习拼命的很。”钱春平答道。
听见钱春平说他和赵兴东是一个班的,支书婆娘冷不丁问了句,“你们历史老师的爱人是不是南方人?今天刚到学校探亲?”
钱春平也算机灵人,他不知道支书婆娘为什么会这样问,更怕乱回答会暴露了不该暴露的,就应付道:“阿姨,我历史学的可不好,不招历史老师的爱;今天又急着看我舅,可不知道历史老师的爱人是不是来了。”
这番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但支书婆娘也不是专业反特的,哪里会问出让对方必然露出马脚的问题,她见问不出什么,就说道:“那既然你认识兴东,这事就好办了,你打个欠条,下次我来县城的时候,再跟你要剩下的钱。”
钱春平对下次再见支书婆娘可没什么兴趣,就说道:“阿姨,欠条我打,不过咋敢劳烦你跑一趟呢?我周六就和兴东一起就给你送回家去,妹子周六晚上也在家吧?妹子现在是上学还是工作了?对了,我还不知道妹子叫啥呢!”
魏玲芝不等母亲说话,抢着说道:“我叫魏玲芝,上班都快两年了,天天晚上都回家,想起来还是上学的时候好,上班可真没意思……”
支书婆娘见钱春平打听闺女的事情,心中老大不乐意,孩子她二叔都已经把娃的未来安排好了,这姓钱的小子问这问那的,肯定没按什么好心。支书婆娘想到这里,“呵”了一声,打断了姑娘的话,然后对钱春平说道:“你刚才说你叫钱什么来着?”
“钱春平”年轻小男士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哦,那钱春平你赶紧打欠条吧,至于钱吗,到时候你送过来,还是我去你学校取都行,别耽误时间了,你赶紧写吧。”支书婆娘以长者的口吻说道。
“好的,好的。”钱春平赶紧从衬衣口袋了取出钢笔,可又摸了半天,找不见一张纸。三人就趁着天没黑,四下找起废纸来,但是要用的东西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找不到,最后还是魏玲芝脑子快,想到拿粮票当纸用,让钱春平写了3.75元的借条。
支书婆娘收了六块多钱,又拿了欠条,心里安稳了。又开始惦记没打碎的鸡蛋来,这些鸡蛋可都是纯利润啊!但她也不好当着钱春平的面拣这些鸡蛋,就催促钱春平赶紧离开,发了情的少年有些不愿意,但不敢不听带丈母娘性质的中老年妇女的话,最后还是与心中的天使依依惜别。
等钱春平离开,支书婆娘骂了句‘败家子’,然后就扑向鸡蛋筐,拯救起自己的纯利润来,仿佛发掘兵马俑的考古工作者一样,是那么的认真、细致。魏玲芝也只好帮着财迷母亲一道发掘起来。
就在二人去芜存菁的时候,魏玲芝‘咦’了一声,手里攥着几张沾满鸡蛋粘液的票子,递给了母亲,问道:“妈,这里咋还有钱呢?”
‘哦?’支书婆娘接过那几张钱一数,正好是4.2元,心里一跳,赶紧又把每张钞票上面的鸡蛋粘液清理掉,仔细看了看面值,然后就真的糊涂了。看着母亲发呆不说话,魏玲芝追问道:“妈,你咋了?咋不说话呢?”
“这几张钱,明明是中午我找给那个女青年的,怎么跑到咱筐子里了?这简直是见了鬼了。你看这张两块的,原来右上角缺了个小口子,早上出门前我还专门看见记下了。”支书婆娘说着,举起钞票给闺女看了看。
魏玲芝看了一眼那张钱,然后白了母亲一眼,说道:“看,你明明是没给人家找钱,还说别人讹你,冤枉好人了吧!你还怀疑兴东哥故意整你,这下真相大白了吧!刚才问钱春平历史老师的事情,我就猜到你是啥意思了,又是怀疑这是兴东哥安排的吧!妈,你真是人家说的,越老越糊涂吗?你才四十出头啊,咱村七老八十的也没你现在这么疑神疑鬼的。”
面对女儿的诘问,支书婆娘还真是没法还嘴,对赵兴东一切的怀疑都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可这4.2元在自己鸡蛋筐里找到了,那所有猜测都变的不合理了。那个女青年跟自己闹了一下午,确实是因为没拿到钱;赵兴东垫钱给自己解围,也确实处于真心;最后要走10块钱的本钱,那也是自己不肯帮他的忙,才惹恼了小伙。至于刚才的车祸,那个姓钱的也表现的很大方,简直就像送钱的,根本不像是故意找事的。那自己怀疑赵兴东打击报复,还真是冤枉好人了,可自己明明记的把这4.2元找给那个姑娘了,自己难道真的老糊涂了?这一切简直是不可理喻啊,难道真是赵兴东所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
见母亲沉吟不语,魏玲芝一把抢过那4.2元,放进自己的挎包里,然后说道:“妈,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不要想着贪这四块二啊!人家兴东哥,可是白白给你垫了钱的,下次我见了他,要亲自把这钱还给他,还要谢谢他的助人为乐。”
赵兴东为什么要问田翠蛾要那鞋底里藏的钱,又偷偷塞进支书婆娘的鸡蛋筐呢?因为他顾虑的很多,毕竟自己是魏家寨的人,还跟姜解放合伙养着鸡。而今天安排的一切,难免支书婆娘不会怀疑自己,要是因疑生恨,那对自己将来在村里的活动肯定不利,魏生金到底是十几年的支书了,得罪了可不是好玩的。赵兴东判断,如果不投入这笔钱,很可能引起支书一家的猜忌和报复。
大头认为,以支书婆娘的精细,肯定会发现在筐里的钱,只要她找到了这笔钱,就不会再对自己怀疑,哪怕钱春平把她撞骨折了都不会。因为4.2元差不多是一个公家人一个礼拜的工资,不是一笔小钱,谁会白白把这么一笔钱随便给人呢?要知道这4.2元支书婆娘完全可以贪了,见了赵兴东也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所以赵兴东设的这个局,对贫穷的农民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也是不可能识破的。
当然赵兴东这么做也存了侥幸之心,支书婆娘翻出钱的时候,肯定明白自己垫钱解围是真的,那怎么也会对自己产生感激之情;万一魏玲芝正好在旁边,这个心灵纯洁的姑娘肯定不会让母亲贪这笔钱的,自己就会落了支书一家的好,还能不损失钱;就算不幸,这4.2元被支书婆娘贪了,那她以后见了自己也只有心虚的份儿,不会找自己的事了。
赵兴东不是普通的农民,他很爱钱,但并不贪钱,为了挣钱他会不择手段,但他不会因为钱而耽误做事。他要报复支书婆娘的不讲信用,否则就不是心胸狭窄的他了,但又不能为了报复,影响了以后的事业。因此他设了这个可能损失4.2元的局,可以讲是煞费苦心。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支书婆娘虽然贪钱不要脸,但在知道‘真相’后,完全取消了对赵兴东的怀疑,还对他产生了几分感激,对女儿要归还这笔钱,尽管有些心疼,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母女二人收集了不到10斤的好鸡蛋,又重新骑车上路了。可离家还剩20里地的时候,车胎没气了,这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也没处找人帮忙,母女俩只好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着,支书婆娘为了哄满肚子气的闺女,路上主动拉着闲话,向具有初中水平的魏玲芝请教了不少学术问题,其中之一就是‘东郭先生和蛇’的故事……
………………………………………………………………………………………………………
作者语:哎……在咱们中国干点事就是不容易,支书婆娘不就想凭自己的劳动,卖点鸡蛋嘛,你看这罪遭的,真是天道不酬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