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领主
第一百三十章 一只老虎看住一群羊
对于赵武的提议,田苏想了想,艰难地回答:“这问题,难度太高了点……面临如此两难的局面,我想不出有什么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自古人常说:横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一贯擅长阴谋的田苏,面对蛮横不讲理的、不按牌理出牌的栾黡(yan),无计可施了。
第二日,栾黡果然言行必果。他没有通知赵武,便独自领军出战了。
出战的栾黡心里窝着一股火——看看韩起,再看看自己,人比人气死人啊。同样是前任元帅之子,韩起一上来就担任上军佐,他栾黡却十年如一日的徘徊在下军将的位置上。要说比战功,他韩起有什么战功?即使上了战场,也是跟在赵武屁股后头——伐木。
在战场上伐木,这算什么战功?
如今,晋国的形势表面平静,背地里却暗流涌动。凡事不进则退,栾黡十余年没能前进一步,再这样下去他的家族要被边缘化了。在这种情况下,栾黡必须为自己的地位拼命,他必须拼命!
栾黡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与赵武的关系越闹越僵。想当初,赵武成婚的时候,自己也去参加了婚礼,那时候,两家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是疏远,但也没有现在那样敌意重重。虽说是自己的父亲当初主导下宫之乱灭了赵氏,但赵氏孤儿重新进入卿大夫的行列,父亲也算是支持的——甚至多有帮助。怎么一转眼之间,两家就变如此敌对。
平心而论,栾黡对赵武是服气的,虽然当初他有点看不起赵氏的穷困,但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赵氏的起始状况,才对现在的赵武佩服的五体投地——当然,这种钦佩他是埋藏在心里,绝不肯当面说出来。
想当初,赵氏被剥夺的封地归还,还是他父亲一手主持的,他记得父亲曾自鸣得意的说:“赵城人口少少,良田少少,四周都是大山包围,发展前景几乎看不到,真不知道赵氏还为这块封地争什么?”
但赵城最初的模样绝不是这样,只是这块封地归还赵武的时候,栾书特地把赵城所属的大部分良田划给了自己,少部分良田则分配给了从赵氏分离出去的驸马一族赵旌。栾黡当初听了父亲的话,还凑趣的加了一句:“凭这样的领地,赵氏想翻身,恐怕需要一百年;想来报复我们栾氏的仇,恐怕需要两百年,也许两百年都指望不上……反正赵氏孤儿需要终身努力了。”
栾黡这话,让父亲这个老狐狸都笑了,他直夸栾黡聪明。
但栾黡没有想到,无论是真实的赵武还是现在的赵武,他们的重新崛起都没有花费二十年以上。在春秋这种生产力低下、生育率低下的时代,如此奇迹般的崛起速度……栾黡自忖:换了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赵武的经营手段无可比拟。在这点上,栾黡连比拼的念头都没有。不过,父亲死后,栾黡就想:或许赵武在军事上的才能不如自己吧?他赵武幼年的时候在山中东躲西藏,听到一个风吹草动就要搬家逃避,有多少时间学习武艺、军略、指挥等等。而他栾黡可是从小在父亲的敦促下,起早贪黑的锻炼身体,学习兵法。
他栾黡从小没闲着,光凭学习时间的长短,栾黡觉得,自己能轻松胜过总是东躲西藏的赵武。
可是,赵武的表现让栾黡明白一个简单真理:所谓天才,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摧残普通人的自信心。
鄢陵之战,赵武敢单身追击楚王的大队人马——这不算什么!栾黡当时在鲁国请求援军,他自认为:如果当时自己也在鄢陵,也敢趁着楚王退却,跟在后面占便宜;如果自己在鄢陵,也许当今世上,唯一从养由基面前全身而退的将领,就是他栾黡了。
赵武屡次断后,阻击追兵——在栾黡看来,这依旧不算什么。因为按照春秋时代的风气,除了赵武这样的傻大胆,大家都会遵守战场礼节,容许对方安全撤退……所以断后的活儿没有危险,他栾黡也可以做到,只是父亲活着的时候,从不允许栾黡干这么危险的活儿。
想到父亲,栾黡的鼻子一酸——自从父亲去世后,他栾黡开始走下坡路了,家里的财政状况越来越严峻,栾黡对这种状况非常纳闷。人们常说他老婆栾祁氏与赵智姬,是新田城有名的两只胭脂虎,两人花钱的手段跟抢钱的手法都很凶猛。不过,赵智姬为了抢钱能逼的国君四处躲藏,栾祁氏只能逼得他栾黡东躲西藏。
想到了赵武的妻子,栾黡把思绪重新拉回到了眼前。以前,栾黡自认为能胜过赵武,虽然赵武的老婆似乎只比自己的老婆强一点点,但他栾氏家族人口充沛,私兵众多。从军事上说,还是他栾黡行——晋国是军国主义国家,人们评价男人看什么,不是看对方的老婆厉不厉害,也不是看此人擅不擅长经营。
男人,比的还是勇敢。
不过最近,栾黡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有点太天真——赵武跟着元帅荀罂出征,一次性攻下两个国家……开玩笑,在春秋时代,有能力灭国,那是什么样的功劳?!
这功劳栾黡拍马也追不上。
偪阳之战,栾黡拼死作战,虽然他亲手活捉了偪阳国君,但依然不是灭国的功劳。灭偪阳的功劳是大家的,而且鲁国人在这一战中,表现的比晋国人还要优秀。
家族武装在攻城战中遭受巨大损失的栾黡,于偪阳之战后终于明白:灭国,不是那么容易的。看赵武轻轻松松攻破两个国家,但等这事儿轮到栾黡去做了,在诸侯国的配合下,栾黡依旧觉得非常吃力。
加上自己中途有放弃攻打偪阳的念头——栾黡沮丧的发现:也许自己真的不如赵武:比经营他不行;比老婆他不行;连比战斗能力,他也不如赵武!
赵武是天才。
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栾黡是极度的恐惧——如今自己下面还有谁?无非是赵武魏绛而已。魏绛是国君的高参,赵武与国君关系密切,两人还经常结伴玩耍,在泥地里滚成一团,搂搂抱抱的抢球玩儿……在这种情况下,赵武崛起的势头谁能阻止?
一个家族升起,必定代表:有一个家族被其踩在脚下。
将被赵氏踩在脚下的家族,是谁?
想到这里,栾黡脊梁骨发冷:他栾黡再不努力,可能要永远被人踩在脚下了。
所以——面对楚军,栾黡不得不战。即使孤军奋战,即使伤亡惨重,栾氏在所不惜。
于是,栾黡带领晋国下军逼近颖水,楚军见此情况寸步不退——对面是楚共王,被谥号“共”的人都是百折不挠的人。楚共王面临晋军两次“宵遁”,丢尽了楚国的脸面,这次,楚共王发狠了,他宁死不退!
栾黡也不打算临敌退却,他下令隔河扎营。不久,家族武士过来汇报:“许国与戎人联军跟上来了,新军将(赵武)带了很多战车,还把虎牢城的辅兵全部带上了……我听说,他们昨天在彻夜赶制军旗。”
栾黡冷笑:“赵武的家臣,真是教导的不错啊——他赵武知道自己终究是晋国人。”
家族武士再问:“河对岸是楚国人,如今河里已没有渔船,我们要渡河而战,没有船不行。但随军工匠都在赵武手里……我们是否要通知赵武造船?”
栾黡哼哼:“当然要通知,武子擅长制造,造船,这本来就是他的活,通知他准备一千只木筏,争取一次将我们下军两个师送过江去。”
那名家将转身跑去报信,不一会儿,他跑回来了,气喘吁吁。
栾黡马上问:“武子怎么说?”
家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吞吞吐吐的回答:“许国相回答说:‘不着急’。”
栾黡暴跳起来:“就这三个字,他一名新军将,就如此回答下军将的命令?”
家将回答:“臣下再三催促,赵军将指着河对岸回答:楚军喜欢逼营列阵,如今他们的军营紧挨着颖水边,我们的军队渡过河去,也没有足够的空地列阵,所以,下面应该是士鲂的活儿。”
“什么?士鲂的活儿?”栾黡怒不可遏,但他的质问却越说声音越低。
他想起来了,接待外国使臣、与外国国君打交道,确实是外交部长士鲂的工作。
如今,楚国人在颖水边建立营寨,晋国人想过去交战,必须派出使者去楚营,向对方说明情况,并要求对方让出河边的位置,以便晋国人渡河列阵。
“士鲂在哪里?”栾黡心里越来越冷——我怎么糊涂了,连这点小事,都不如武子想得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