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岳某人捧一捧你,又有何妨!”
于是缓缓站起,一手拈须,朗声道:“刘贤弟慧眼识英雄,众位豪杰有目共睹。
说句实话,卓少侠论辈分是不该坐这个位子,但以他这样的年纪,而具这般武功,举世恐怕难寻第二位!
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卓少侠今日合该坐此首席!
众位以为如何啊?”
他语声闲舒,却是清旷悠远,在场之人无不听的清清楚楚。
“君子剑”在江湖中何等声望,他说话自是无人再有异议,连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满。
卓凌风看的清楚,心想:“老家伙在众人心目中的德望,我委实不及!
更是深懂语言艺术,看似在捧我,却还要将刘正风挂在前头,仿佛他是给五岳同盟面子一样。
自己这个首座若是名不副实,众人也小瞧不到他身上去!”
刘正风扬声笑道:“既然岳师兄也这么说,刘正风总算不是在刘府私相授受了,哈哈……!”
笑声着朝弟子米为义一点头,登时百筵齐开,仆役上来为群雄献菜斟酒。
米为义端出一张茶几,上面铺了锦缎。
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上茶几,盆中已盛满了清水。
只听得门外砰砰砰放了三声铳,跟着砰啪、砰啪地连放了八响大爆竹。
在后厅、花厅坐席的一众后辈子弟,也都拥到大厅来瞧热闹。
鞭炮声中,刘正风笑嘻嘻地走到厅中,抱拳团团一揖。群雄都站起还礼。
刘正风沉吟一下,扬声道:“兄弟适才受了朝廷恩典,做了一个小小官儿,大家伙都是亲眼所见的了。
常言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江湖上讲究义字当先,快意恩仇,行事多凭一己之好恶。
可国家公事,却须奉公守法,上报君恩,下安黎庶。
而这两者必有冲突,叫刘正风不免为难。
从今以后,刘正风只能退出武林,不算是衡山派的弟子了!”
群雄见他封官,对这一切自是早有预料。有人觉得人各有志,有人觉得他自甘堕落。
衡山掌门莫大先生想必觉得此举,也实在有损衡山派光彩,所以才恼怒不来。
在这情景之下,各人应纷纷向刘正风道贺才是,可心思各异,谁也不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
刘正风又看向四周,接着道:“我门下弟子如愿改投别门别派,各任自便。”
向大年、米为义等刘门弟子伤感拜倒,人群当即矮了一片。
群雄中一些再傻的人,也明白了,刘正风为何要在最后时刻,强捧卓凌风了。
还不是为了这帮徒弟!
但又一想:“也是,为人师表,当得如此!若为了自身,顾求颜面,也算不得真正的英雄好汉了!”
对刘正风“跪舔”卓凌风的行为,倒是多了几分理解。
因为他们谁不希望自己师父,有朝一日为了自己,也能去跪舔一把别人了?
刘正风又看向门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授以武艺,未能张大衡山派门楣,甚是惭愧。
好在本门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
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
刘某邀请各位到此,乃是做个见证。
以后各位来到衡山城,自然仍是刘某人的好朋友。不过武林中的种种恩怨是非,刘某却恕不过问、也不参预了。
若违是言,有如此剑!”
右手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啪的一声,将剑锋扳得断成两截。
他折断长剑,顺手将两截断剑挥落。
“嗤嗤”两声轻响,断刃插入了青砖。
群雄只从断剑入砖之声,就知这口剑显是砍金断玉的利器,他将其毫不费力地折断,指上功夫之纯,实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诣。
闻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也不知他是可惜这口宝剑,还是可惜刘正风这样一位高手,竟甘心去投靠官府。
刘正风脸露微笑,卷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
一时间场上人人屏息观看,气氛紧张到凝固了。
人人都知道,只要刘正风的手在金盆里一过,日后再无衡山派刘三爷,有的只是朝廷参将刘正风了!
忽听大门外有人厉喝:“且住!”
刘正风微微一惊,双手便不入水,侧身抬头,要看喝止自己的竟是何人。
只见大门口走进四个身穿黄衫的汉子,这四人一进门,分往两边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黄衫汉子,从四人之间昂首直入。
这人手中高举一面五色锦旗,旗上缀满珍珠宝石,一展动处,发出灿烂宝光。
认得这面旗子之人,心中都是一凛:“五岳剑派盟主令旗到了!
那人走到刘正风身前,举旗说道:“刘师叔,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事,请暂行押后。”
群雄几乎一起看向了卓凌风,有些幸灾乐祸之人,心道:“这位置,你可坐好了!
这下可得闪了腰了!”
卓凌风却是一脸淡然,就仿佛没听到嵩山派这句话的意思。
只听刘正风躬身说道:“但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
那汉子道:“弟子奉命行事,实不知盟主意旨,请刘师叔恕罪。”
刘正风微笑道:“不必客气。
贤侄是千丈松史贤侄吧?”
他脸上虽露笑容,但语音已微微发颤。
显然这件事来得十分突兀,以他如此多历阵仗之人,也不免大为震动。
那汉子正是嵩山派左冷禅门下弟子“千丈松”史登达。
听得衡山派第一辈的高手刘正风,都知自己名字与外号,心中不免得意,微微躬身,说道:“弟子史登达拜见刘师叔。”
说着抢上几步,又向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等人行礼道:“嵩山门下弟子,拜见众位师伯、师叔。”
其余四名黄衣汉子同时躬身行礼。
定逸师太甚为欢喜,一面欠身还礼,说道:“你师父出来阻止这件事,那再好也没有了。我说呢,咱们学武之人……”
话音未落,忽听卓凌风一声高叫:“师太,慢来!”
定逸师太眉头一皱,道:“卓少侠,你有什么话说?”
众人暗道:“哈哈,可有好戏瞧了!
这首座就那么好坐?”
卓凌风肃然起身,凝声道:“师太,你我之辈,或许喜欢快意江湖,至死不悔!
可人各有志,刘三爷既然厌倦了江湖生涯,金盆洗手未尝不可!
再者说了,今日天下英雄齐至,只为见证刘三爷金盆洗手,封剑归隐,此刻你若阻拦,岂不叫他出尔反尔,让江湖好汉引以为笑呢?”
定逸师太一皱眉,点头说:“有道理!
此时若是阻拦刘师弟,着实让他难做人了!”说着又重新坐回椅子。
史登达瞧见卓凌风,面上顿变。
在这种场合,能得定逸师太称一句“卓少侠”的,除了如日中天的“终南一风”卓凌风,他也想不到第二人。
可他是左冷禅一众徒弟中最富智计之人,当下抢上一步,干笑道:“这位兄台可是卓凌风卓少侠?”
卓凌风眼睛一斜,冷冷道:“谁是你兄台,凭你也配?”。
史登达勉强忍住怒气,铁青着脸,道:“在下虽说不值一提!
可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阁下还请慎言!”
说着身子一转,看向刘正风,右手高举锦旗,肃然道:“刘师叔,我师父千叮万嘱,务请你暂缓金盆洗手。
他老人家传此旗令,既是顾全五岳剑派的情谊,亦为了维护武林中的正气,同时也是为刘师叔的好。你可要三思啊!”
刘正风心觉不妙,未等开口。
卓凌风一声轻哼,身子一晃,右脚倏地飞出,左手前探,将史登达踢了个筋斗,随手将他手中令旗夺过。
五岳令旗那是何等重要,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等五岳首脑齐齐站起。
与史登达同来的四名嵩山弟子更是齐齐拔出佩剑,剑光闪闪,便要扑将过去。
只听“呼”的一声,接着“啪啪啪啪”四声脆响几连一声,一个个空着双手捂着脸,半边脸色红得像是猪肝。
就在这刹那之间,四人竟已每人重重挨了个耳刮子,手里的剑已全不见了。
再瞧卓凌风,不知何时已端端正正又重新坐在首座上了,左手拿着五岳令旗,右臂将四柄长剑围抱在胸前。
嵩山等弟子认得,这些剑正是自己的,可若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到了别人手上,他们谁也回答不出。
跟着卓凌风右臂一振,四柄长剑嗖地飞出。
“夺”地一声响,齐齐钉在了大厅正中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