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卓凌风身怀不凡传承,跟自己对决又尽显大气,他还如此年轻,绝不是为了《辟邪剑谱》而来。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欧阳锋当年还有一门绝学,就是《九阴真经》。
百年前,自家邻居峨眉派第四代掌门周芷若,便依靠九阴真经,在少林寺举办的英雄大会上,豪夺“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
那么卓凌风能学到蛤蟆功,难道就学不到《九阴真经》?
怎么还会对一本未知真假的《辟邪剑谱》动心?
可他如果想要扬名立万,离终南山近的有华山派,也有嵩山派。
从关中一路来到福建,也路过南岳衡山派。
不得不说,近几十年,风头正劲的就是五岳剑派,他为何偏偏挑上自己?
这是余沧海想不通的地方!
至于说恩惠,余沧海就没往那想!
就一个福威镖局,他派出二十名弟子都能杀干净的货色,也配对卓凌风有恩?
卓凌风听懂了余沧海的意思,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低声缓缓道:“因为你动错了心思,来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余沧海点了点头,这个回答让他很满意!
诚意十足!
这也是他想听的答案。
自己不起贪念,不来福州,儿子不会死,他也不会半世威名一朝丧了!
要是卓凌风来上一句,因为你是武林一流高手中的最弱者,岂不是更令人伤心?
余沧海抬起头来,向四周看去。
天很蓝,云很白,远处的山也很青。
福建很美,真的很美。
可惜今日之后他再也看不到了。
因为他决定了,这辈子也不到福州来了。
这福州美则美矣,可对他余沧海太不友好了!
余沧海一生经历过无数次险风恶浪,可今日之事,实在是丢尽了脸。
想到这里,两点浑浊的泪珠顺颊滑落,滴在了颌下胡须上。
蓦然惊觉,他怎么可以当着众人流泪?
突地大袖一扬,拂过面门,泪水已消,振衣转身,朝林震南深深一揖,躬身行了一个道家揖首礼,凝声道:“贫道行事鲁莽,得罪贵局,还望海涵!”
林震南抱拳回礼道:“余观主客气!”
余沧海急退两步,“锵啷”一声,长剑出鞘,发出阵阵嗡鸣之声。
那森森的剑锋,混着夕阳洒落,映得他须眉之间皆是白光。
可此时的余沧海,只觉手指不堪重负,微微有些痉挛,这几斤重的长剑就仿佛重于泰山,让他难以握住!
他均匀地呼吸了三声,调匀内息。
左手食中二指缓缓掠过剑锋,看向众弟子,一双眸子精光四射,长剑猛然高举,振声道:“自今日起,青城派与福威镖局的恩怨一笔勾消!
自我而下,任何人不得再向福威镖局寻仇生事,如有违令,犹如此……此剑!”
他的手微微一抖,一把剑突然碎成了无数片,好像化成了满天星雨,迸散出去。
“叮叮叮”掉落一地。
福威镖局众人本觉堂堂一派掌门,川西武林领袖,竟然几十招就败在卓凌风手上,虽非浪得虚名,但也有些名不副实。
但见了他这一手神功,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一改先前轻视的神态。
心里都明白了,这不是余沧海弱,而是卓凌风太强了。
这时余沧海面如死灰,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众人哪能料到有此变故,都惊呆了!
林家三口不禁面面相觑,均想:“长青子败于远图公剑下,郁郁而终,莫非他也要步了师父后尘?”
候人英与洪人雄惊叫:“师父!”跃过身来,急忙去扶余沧海。
余沧海摇了摇手。
候人英与洪人雄赶快去捡师父配剑碎片,若是丢在福威镖局,哪怕一块碎片,也会成为青城一派永世难洗的耻辱!
这可比师祖长青子败在林远图剑下,还要惨痛的多!
余沧海自不会阻止,只是看向卓凌风,眼底滑过一抹悲伤,沉声道:“贫道出门,钱财一向带的不多,这十万两白银,一月之内,必然遣人送到!
若我门下弟子真有抢掠福威镖局财物之举,贫道绝不宽宥,也自当如数送还财物!”
福威镖局的人,见他虽然输了阵,但处事利落,无愧于一派掌门风范。连带着他那不逾五尺的身高,仿佛都高大了几分,的确有一股武学宗匠的气度!
哪怕他曾杀过福威镖局的人,也很难不让人生出敬意。
因为走江湖的人,谁没杀过人?
谁敢说自己没有杀过无辜之人!
除了林平之!
所以他对余沧海此刻的惨境,心里有的只是快意!
当然,若是他打败的余沧海,那就更让人感到快意了!
卓凌风眼见余沧海胡须上,尽是斑斑点点的鲜血,也有些懵。
他着实没想到,只是败在自己手下,竟能让老道如此伤心!如此决绝!
他手上有轻重,心里更是清楚,余沧海吐血不是伤势过重,而是被气的。
见了这一幕,一时也有些恻然。
但又想着,不过好像打了败仗,不生气也是假的!
更何况他修成神功,信心满满的下了青城山,竟然败在自己这个无名之辈的手上,
这都可以说是悲剧了!
可这并非他自己独有的悲剧。
千年以降,在武林中这种悲剧,已不知发生过多少,现在乃至以后,随时随地也会发生。
这时的卓凌风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他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因为他很喜欢换位思考,
试想一下,他在终南山苦修多年,结果刚一下山,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十岁小孩,给揍了!
那他估计比余沧海还要悲摧!
也估计得羞死!
吐血貌似也正常!
可他不能让别人的这种悲剧,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因为那样,才会成为真正的悲剧。
他就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去体悟别人的感受了。
林震南见余沧海说完话,卓凌风却是默然不语。
余沧海黯然站在一旁,自是极为尴尬。
他作为东道主,当事人,只得干笑两声,抱拳说道:“卓兄弟,余观主,福威镖局能与青城派化干戈为玉帛,就是天大的好事!至于银子那就算了!”
他又转向林平之招手,道:“来来来,还不向余观主致歉,说一千道一万,余观主的儿子也命丧你手!”
林平之很不情愿的上前几步。
余沧海猛一挥手,说道:“不用!
贫道输就是输,其他勿要再提!”
他是何等骄傲的人,败在卓凌风手下,技不如人,有言在先。所以才向林震南道歉,又如何能再去欠他人情?
他余沧海的脸面,不值十万两银子?
余沧海这种与生俱来、不假做作的傲气,自有一种慑人之力。
林震南自然不敢再强推。
他一辈子都讲究和气生财,自然不想将事做绝。
可林平之与父亲不是一类人,他还只是一个斗鸡走马的纨绔少年。
见余沧海落到这步田地,还是不改傲气,对父亲甩脸子。
当即冷哼了一声,又退了回去。
心想:“我杀你儿子,你也几次三番辱我父亲,这也算是扯平!
想让我道歉,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