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
四海商行分别在城内和十字坡贴出两张告示。
一则告示中言明,商行收购今秋新米,价格比往年高了两成,但收购时间只限五日内。
桐山左近的水稻,成熟期为八月中下旬。
今年又因十字坡市场占用大量青壮劳力,以至于现下仍有一半的稻田尚未收割。
但商行高价收新米的消息一出,本地农人迅速开展了抢收工作,便是有些田块的水稻成熟度稍欠,也当即被割了去。
而另一则告示,许多人看不明白了.......
“《四海商行招股说明》.......”
十字坡市场便民服务厅外,苗奎父子与常德昌挤在熙攘人群中,听告示牌下那名商行工作人员高喊道:“此次共发行流通股一万股,每股作价十贯,凭证为记名证券,可自由竞价买卖,可享受商行分红.......”
那告示密密麻麻写了足有千字,详细阐述了交易规则、责任义务等多达几十种条款。
待下方人群大体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大部分人随即失了兴趣,调头便走。
.......笑话!伱们恁大一个商行,我们投个十贯二十贯,既看不了账目,也无法掌握真实经营情况,到时是赔是赚,还不如你们说了算?
还享受个屁的分红。
但也有个别例外,比如苗奎父子和常德昌。
“常老哥,你怎么看?”苗奎笑着看向似乎有些意动的常德昌。
作为外地客商中的头号‘桐山吹’,常德昌爽朗一笑,道:“我准备买上几股,当初若不是陈都头等桐山公人,我带来桐山这些银子早被临县恶吏索了去,陈都头等人却分文不取。如今,正是这桐山四海商行需要捧场之时,愚兄便当是报恩,也得捧个场啊。”
能听出来,常德昌似乎对那‘分红’也不报太大期待,就突出一个‘感恩’.......
苗奎却有些奇怪道:“这四海商行和陈都头他们有关系?”
“呵呵~”常德昌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我打听了,这商行的大掌柜......呃,他们叫董事长,正是陈都头的大娘子.......你说有没有关系?”
“哦......”
苗奎拖长尾音,表示自己是‘懂哥’,随即笑道:“那我也买上几股。”
“哦?”常德昌疑惑的望着苗奎。
老常买股并非基于商业考量,而是出于‘情感’这一非理性思维,所以他不明白苗奎为何也如此。
苗奎回头看了看繁忙十字坡,却道:“老哥,小弟虽称不上见多识广,但这辈子行商万里,去过的州县不下数十,却从未见过桐山这等新气象,我总觉得......此处将来或许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小弟也想搭上这艘大船啊,这股票,只当是小弟的登船钱吧.......”
“哈哈哈,苗老弟,我也有此意。”
“哈哈,常老哥,咱们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认购股票的除了苗、常这些外地客商,鹭留圩农垦集团的员工竟成为了主力,便如周宗发的婆娘王氏、刘四两的婆娘郑氏、刘兰芝等人得知此事后,当即去鹭留圩四大行取了钱,分别认购了数额不等的股票。
她们甚至都看不懂那则告示的种种规则。
生性谨慎的她们愿掏真金白银换来桑皮纸制作的‘证券’纸片片,只源于对东家夫妇的无条件信任。
虽然她们工种不同,职务不同,却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都是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赤贫状态,跟着东家一步步吃饱、穿暖再到吃好、穿好,过上了以往想都不敢想的红火日子。
发展的体验感,可谓刻骨铭心。
就像刘兰芝家,一家五口在农垦集团上班,现已攒下了一笔不算小的钱财,准备明年开春翻盖新屋哩。
日子好了,人就变得有底气了。
前些日子,当初把刘兰芝从家中赶出来的前公婆,不知从哪知晓了刘兰芝现今是每月月俸四贯的农垦集团后勤部主管,竟腆脸要求刘兰芝带大丫回婆家生活。
还大言不惭道:虽然我儿殴了,但大丫终归是我家孙女,你想改嫁我家不管,但大丫必须随我们走。
刘兰芝又不傻,心知对方把大丫讨走,是把她当成了摇钱树,往后也好时时向刘家讨钱。
刘伯听前亲家这般说,当即拿了锄头把人打了出去......
以前见人先赔笑的老好人刘伯,能如此有底气,一来是现下日子好了,二来也因为有个护犊子的东家。
所以这次听说东家大娘子与几家合伙的商行招股,刘伯不问赔赚,直接吩咐刘兰芝取钱买股。
不过呢,刘兰芝认购股票前,特地找了大宝剑一回。
“木头,大娘子的商行招股,我帮你也买一些吧?”
“哦,你做主......”
大宝剑当初是被刘兰芝救下的,在刘家柴房住了好几个月,虽说现下搬进了集团新盖的单身宿舍,但他挣来的钱却一直交给刘兰芝保管。
......
同日,一名来自朗山县的公人把一书公文交与了陈景彦。
公文中提及,请贵县西门押司、陈都头来我县协助调查饮马庄郑家一案。
陈景彦看后面无表情.......现下五朵金花都知郑乙就在朗山,两人去了定然没好果子吃。
且五人各自分派了任务,陈景彦负责‘拖’.......
是以,当日那送信公人就住进了县衙内的狱景无厨无卫、实木栅栏、稻草床铺单间,附赠黑铁脚镣一副。
送信公人无法回朗山复命,他陈景彦就装作没见过公文。
能想到,朗山县一两日后定会再派人送公文,同时询问上一个公人音讯。
这么来回折腾两回,几日时间不就被拖过去了么......
那厢,陈初也很忙。
十八日上午,他和黄恢宏找了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地,试验了......土地雷。
不过,鹭留圩制造的土地雷自然没有‘压发’、‘拌发’这种高级功效,只能以笨办法留长引线,人工点燃。
为了隐蔽,引线套在干燥的空心竹竿内,再掩埋在土下。
这样可以保证点火人员和爆炸点有一定隐藏距离。
其实这玩意更像炸药包,和地雷唯一相似之处便是同样埋在地下......
下午,他又去了双河村。
双河村青壮正在按照陈初画出的图纸挖地道.......
图纸上的地道分上下两层,下层可走水走烟,上层可短期存储粮食、人员居住。
人员沟通同样靠中空毛竹。
出入口尽皆设计在灶台内、牲口食槽下、墙根等隐蔽处,出入口狭窄,每次只能通过一人,通道内留有几方拳头大小的窗口,二尺余厚的土墙后可安排人员在内攢刺长枪。
还有一部分出口留在村外坟头、不显眼的沟渠......
现下抢收稻子正忙,十字坡市场那边也需要大量人手,但周宗发的市管队却被抽调回大半人员来双河村挖地道。
周宗发敏锐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可是,在现场指挥大家干活的东家却显得很是轻松,嘴里不断哼着一首奇奇怪怪的小调,“嘿!埋伏下神兵千百万,千里大平原展开了游击战......侵略者他敢来,打得他魂飞胆也颤......”
东家这般模样,也感染了周宗发,不由笑呵呵问了一句,“东家,你唱的这小曲叫啥啊?”
“嘿嘿,发哥,这小曲叫《地道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