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农闲。
却也是一年中百姓徭役最重之时。
齐国徭役分为差役和夫役。
差役,顾名思义便是为官府免费当差,差役中最令人生畏的又属衙前役,若不幸被抽中做了那跟随官差押解犯人的差事,动辄外出经年,不但需自备口粮盘缠,也会使家中少了顶梁柱的壮劳力。
若犯人在押解途中出了差池,还要负上不小的干司,百姓深受其苦。
夫役,又名力役,主要承担官府主持的地方建设性劳役,如修筑城池、官廨、堤堰、驿路、运输物资等,种类繁多,强度也较大。
除此之外,官吏还会借此机会挪用夫役给自家充当免费劳力。
桐山县,作为已隐隐可与蔡、徐、西门三家并肩的陈初,自然也有这种特权。
十一月下旬,陈初组织了鹭留圩周边四、五个村子近百名青壮来为自家服役。
不过,在鹭留圩做力役,和在别处大有不同。
上午,力役们倒也需要做一些工作,主要是趁着冬季枯水期清理淤塞水道,挖掘浅湖淤泥还田。
这些掏力气活,不止力役们在做,也有逃户村青壮、鹭留圩联防队队员、闲不住的杨有田、刘伯等老人,甚至还有人见过陈都头点卯回家后换上一身粗布衣混在其中,和邻村力役周宗发共挑一担淤泥时,还因为力气不够大被周宗发呵斥了几句。
陈都头笑着连声赔不是,事后周宗发知晓自己斥了陈都头,差点吓出一场病。
到了午间,则是力役们最喜欢的大锅饭环节了。
荤油煮制大锅菜,馒头随便吃。
“发哥,这饭食简陋了些。”
陈初和周宗发等一众力役并肩蹲在墙根处,各端着一支大海碗,筷子上串着三五颗馒头,颇为不好意思道。
需吃嚼的人口众多,现下又是庄子产出最少的冬季,全靠猫儿的香妆作坊挣来的钱支应,自然没条件像以前那般每人一碗肉。
“噫,都头尽说些胡话......”和陈初不骂不相识的周宗发扒拉一口大锅菜,两口啃掉半颗馒头,边嚼边呜呜啦啦道:“往年给别家大官人做力役,还需俺们自己带着干粮哩,现下陈都头给两餐管饱,俺们便是在家也吃不了这般舒坦。这桐山县再找也找不出陈都头恁仗义的主家了......”
陈初不由语塞。
把人招来免费干活,管顿饱饭都值得被诚心夸奖一番......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当真温良啊。
远处,露天锅灶旁,猫儿带着玉侬、虎头和翠鸢也拿了碗筷走了过去。
猫儿把锅内所剩不多的大锅菜给三人盛了,自己刮了锅底只盛出刚盖过碗底的一点,随后带着几人返回宅子。
虎头看了看自己的饭碗,可能是因为发现今日又没有肉吃,拉着姐姐的衣袖怄起人来。
猫儿放下碗筷给虎头屁股上来了几巴掌......
其实吧,鹭留圩农垦集团便是现下吃紧一些,也不至于让当家主母也跟着吃大锅菜。
猫儿她们本来在后宅有小灶,陈初相劝时,猫儿却道:“官人能吃的这大锅菜,猫儿怎吃不得?我们后宅每日便是省出几十文菜肉钱,官人做大事时便能多几十文钱使。”
饭后。
力役们就不再需要做工了,下午前半晌在长子、吴奎、刘家兄弟等人的带领下练习队列。
后半晌则在扫盲班学习识字。
很多力役左右不分,站队列可没少闹出笑话,但比起做工,站队列无疑轻松至极。
可这么一来反倒让他们不踏实了......一天吃主家两顿饭,却只干一晌活,下午站队识字,晚上还有大戏看.......
晚上的大戏主要是《白毛女》和《西游释厄传》。
采薇阁一场大火,烧了说书人柳长卿和伶人刘灵童等人的工作。
蔡二费了那么多心血好不容才把大戏搬上舞台,自然不会轻易放刘灵童等人离去,但一直白养着也挺肉疼,刚好陈初暂时接了盘,言道:采薇阁重新开业前,让他们暂且栖身鹭留圩。
这些专业人士排练出的节目,自然比蓝翔学堂的演出效果好上万倍。
不过,在新编《白毛女》中,陈初刻意淡化了泼皮‘张贵’的恶,隐晦的暗示了杨家父女的遭遇不止是泼皮造成的,虽没有直指这是世道、乡绅、大齐朝廷才是问题根源.......但终归给观众留下些许想象空间。
大戏看完后,由鹭留圩联防队员担任的指导员,还会以村别组织成讨论小组,主要内容便是联防队员讲述这半年来鹭留圩的变化,又叫忆苦思甜。
“以前哪是啥日子?哪年冬日不饿死、冻死几个.......你们再看看现下的鹭留圩,谁家吃不饱穿不暖了?孩童们能在学堂免费读书,每年还发两身新衣,还有那营养餐,统统一文钱不要......”充当周家庄指导员的刘四两声情并茂,并以身旁事例举例道:
“就说给咱们煮饭的刘婶的甥女,半年前还一个又黑又瘦的脏丫头,现下再瞅瞅,面盘白了,脸上也有肉了,穿上学堂的学服跟那城里的大户小娘有甚两样?”
“哎!咱周家庄咋没这好命摊上这般东家。俺们村那周扒皮天不亮就赶俺们起来干活,恨不得吃俺们的血肉......”周宗发不由叹了一声。
这些东西其实不用说,力役们也看的出来,鹭留圩不但村内整洁干净,庄内村民也和这些面有菜色的力役差异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