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录事蔡源就和时任主簿争夺过户房之权,两人好一场争斗,直如吴签与爽子掰头——针疯相对。
不过,主簿终归有官身,一怒之下把蔡源从吏人中除了名。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整个户、吏两房公人集体抱病在家,县衙运转直接瘫痪。
主簿也是个硬骨头,死扛着不松口,并与当年十月欲亲去府城唐州,请一批能写能算的读书人重新撑起户、吏两房。
结果,主簿出城往北只行出四十里,马车便坠了崖......
主簿就此意外身死,且空缺至今。
不得已,陈县令亲自登门请蔡源重新出山,县衙这才恢复运转。
喏,就是底下坐着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昏昏欲睡、面目和善,年近五旬的老者。
现今,西门恭和张典史几乎正在复刻去年之事。
张典史去年腊月到任,不但不清楚‘主簿之死’的种种可疑之处,对当地胥吏家族的影响也知之甚少。
陈景彦心下暗暗叹道:这大齐,已不是当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周了.......如今这天下,乱民四起、匪寇遍地。朝堂朱紫一心讨好金国,底下州县要么军头起势、要么胥吏做主,眼看乱局将至,你张典史一个外地户,手中既没钱粮拉拢人心、又无刀兵甲士傍身,还如此不知进退,殊为不智,早晚落得个身死名灭的下场......
他在桐山县就任县令已两年,三年一磨勘,再有一年便可叙迁转任,无端趟这浑水作甚?
躺平不好么?
下方的争论也有了结果,张典史显然没说过西门恭。
眼瞧端坐上方的陈景彦不吱声,张典史大急之下口不择言道:“县尊大人!咱们寒窗苦读多年入仕,为的不是一展抱负么?难道任由这等刀笔吏骑在我辈读书人头上!”
话音刚落,一直犹如老僧入定的蔡源眯眼看了过来。
像是刚睡醒似的。
“......”陈景彦瞄了眼面红耳赤的张典史,忽然手捂肚子,急切往内堂跑去,“矮油,本官忽地肚子疼,需如厕......你们聊......”
“县尊大人!大人呐!”
任凭张典史嘶喊,陈景彦头也不回。
......
巳时。
陈初骑着小红马一路回到鹭留圩。
仅仅一天多,彭二哥带人搭的那食棚已有了雏形。
姚大婶更急切,已在尚未完工的食棚内砌了简易灶台,锅灶上蒸的是擀面皮、凉皮等吃食。
对于食铺开张,颇有些等不及的意思。
猫儿远远看到一人一马,便站在了棚外等候。
待人走近后,猫儿小脸上的浅笑随即化作了错愕,“官人!你怎了?和人打架了!”
这一声不得了,搭棚子的彭二哥、守着瓜摊的周良等人呼啦啦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问起,何人欺了初哥儿。
看这架势,陈初怀疑若自己一声令下,这帮人敢冲去县城。
陈初一时不好解释,直说自己没吃亏,这才拉着猫儿讨回了庄内。
进了配房内,陈初被猫儿摁在矮杌上。
而后猫儿煮了颗鸡卵,剥了皮轻轻在陈初留有淤青的眉角、嘴角揉滚起来。
这样做,据说可以消散淤血。
陈初仰脸闭眼,默默接受着猫儿轻柔的服务。
同时也在盘算着卷宗一事。
忽而,陈初觉着脸上一热,忙睁眼看了过去。
却见猫儿耷着眼皮,豆大的眼泪顺着小脸蜿蜒而下,最后汇聚于圆润小巧的下巴上,扑簌簌的往下掉,滴了陈初一脸。
“娘子怎了?”陈初吓了一跳。
听了这句,猫儿小嘴一扁,张开双臂一把把陈初的脑袋搂在了怀里。
或许是不想让外人听见,猫儿压抑着哭声,颤声道:“官人......可是同僚欺辱你了......咱不做这劳什子的马快了好不好......”
以为官人因‘逃户’身份被同僚轻看、殴打了,猫儿用小手温柔地摩挲着陈初的头发,边哭边道:“往后猫儿给你生一堆儿女,咱们便快快活活在山上再不下来了,咱不管这鹭留圩了、也不管这世道了,好不好.......”
因为心疼,猫儿抱的特别紧。
简直是死死把陈初的脑袋摁在了自己胸口。
“娘子......”耳鼻嘴皆被一片柔软包裹着的陈初瓮声喊了一句,艰难地仰起头露出了嘴巴,先赶紧大喘一口气,才道:“你想岔了,我慢慢说与你听......还有,我知道你长大了些,但也不必用这样方式提醒我吧!要把你家官人闷死么!”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