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搜捕之后,他也即刻发布榜文,征询受害之人,只要证据确凿,可发还被侵占土地,可赎身自由,或得被占良田,并令不得诬告,违令者亦斩。
一时间,顿丘沸腾,告状呈情者无数,顿丘得以恢复清明,如曹操先前所言那般。
杨明听完后大为触动。
先颁布法令,再寻一典型树立法令威信,法令威信一有,那必然是令行禁止,进退有序。
曹操这是用治军之法在治民。
不得不说,这满屋子兵书并非摆设。
只是这番讲述,与杨琦在他离开雒阳时说的那些话,大相径庭。
其实以他对曹操的了解,他知道杨琦说的必然不对,但未了解真相,仅凭认知判断也有失偏颇。
如今听完曹操描述,再见县衙外长龙,才知所谓的“草菅人命、擅自虐杀”,不过是世家的报复而已。
“如今顿丘已大治,我或许也该挂印辞官。”曹操端起酒杯再一杯下肚,接着便把桌上竹简拿回,收起后要收入怀中。
杨明此时却是摇了摇头。
曹操手中动作停住,疑惑地望向他。
“若孟德是因竹简上之事,倒也不必忧愁。”杨明随即说到。
“子骞有良策?”曹操复又放下竹简,看向杨明满是期待,待望见杨明空杯时,也拿起酒壶为其倒满酒。
“我并无良策,不过在离雒之时,听父亲提起尚书台上书之事。”
“如何?”曹操闻言放下酒壶,期待地看向杨明。
“桥公为孟德谏言,陛下并未追究这事。”杨明笑着说道。
曹操面色一顿,表情颇为复杂,苦笑着感慨道:“桥公素重我。”
杨明并未说曹节等人,曹操一心想成为士人,他说曹节帮忙那就是在折辱曹操。
但即便他不说,曹操的反应说明他其实也猜得到。
所谓桥公,便是名满天下的桥玄,历任司徒、司空,但桥玄如今年事已高,早已不参政事,只是挂职光禄大夫,光靠他说话是不够的。
“顿丘得以大治,皆因孟德,孟德若去,那些得你庇护之百姓,怕是要万劫不复。”杨明接着说道。
曹操闻言一怔,等回过神后望向杨明,拱手感激道:“子骞一语惊醒梦中人,操大为受教。”
言罢,他把竹简重新摊开,翻过面来,拿起毛笔,在背上写起来。
杨明望去,只见曹操所写十六字:父亲在上,儿意已定,不除残暴,誓不罢休。
他脑海中此时忽然浮现出许劭评曹操之语“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可谓不准确。
“孟德,我敬你一杯。”情到此时,杨明举杯。
曹操把竹简放在一旁晾干,也举起酒杯与杨明碰杯。
杨明举杯欲饮之时,不由自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曹操闻言怔住,望着杯中杜康酒陷入沉思。
“此情此景,此短歌沁人心脾,子骞文采斐然。”曹操听到杨明停住,不由好奇问道,“只是这下面?”
“下面没了。”杨明稍显尴尬,他就记得这么多。
“可惜!”曹操闻言叹息。
“不可惜,孟德他日可续作,你我二人所作合二为一,必能流芳千古。”杨明神色自如。
曹操闻言也是哈哈大笑,接着认真点头。
二人一直喝到亥时方休。
杨明自不可能回去,而是留下与曹操抵足而眠。
曹操早已鼾声如雷,杨明则是夜不能寐。
曹操在顿丘的经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即是荀攸三策之下策。
杨明虽为穿越者,但论治理地方的能力,未必见得比曹操强。
那么必然的,侵犯地方世家豪强的利益,被上书也在所难免。
须知两汉皇权不下县,刘宏自然不可能知道真相是什么。
其实别说刘宏,杨琦这种下面干事的侍中也不知道。
那么换下位置,若他被上书,杨赐或者刘宽能像曹节他们一样救下他吗?
答案,大概率是不能。
士人与宦官在刘宏心中份量有差距,要不然何来的党锢之祸?
他在雒阳时还能见招拆招,但离了雒阳,就与曹操如今一样,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哪还由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