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三天视力的话,我该看些什么东西?”
“第一天,我要看到那些好心的、温和的、友好的、使我的生活变得有价值的人们。”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海伦·凯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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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强健的心脏,或许也意味着它的主人能够承受或是抒发更深厚的感情。
坂柳有栖从父亲那里收到了她的七岁生日礼物,有些出人意料的是,送到她手里的是两份不同的物件。
“这是我之前给你准备好的,虽然也想过现在送好像有点不太合适,但是最终还是决定一齐送给有栖。”
父亲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话一边将手中的那根精致的手杖交给坂柳有栖。
坂柳有栖自然也很清楚父亲一开始的用意,如果没有一年前的那次奇遇,她孱弱的心脏和身躯确实需要一根这样的手杖。
“当然,现在只能当作是装饰品喽。”
惋惜的发言里却带着上扬的语调,父亲蹲下身给拿着手杖的坂柳有栖拍了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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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呢,就是这几天才给有栖你准备好的。”
“当当当当。”
坂柳成守完全看不出一点老成持重的样子,他像小孩子一样拍着手拉开了用红布遮掩着的礼物,那里放着的是一沓季票,从游乐园到动物园到水族馆到熊猫主题乐园,不光是东京市内的景点,甚至连更远的北海道等地的著名景点全都包含了进去。
“这段时间,有栖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玩,不过不要跑丢了哦。”
坂柳有栖忍不住被父亲作弄的语气逗笑了,她已经好久没从父亲那里听到过任何【跑】【跳】之类的词汇了,这种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是比以前身为病人的她还要敏感一样。
“我很喜欢,爸爸。”
扬着脸对自己最爱的父亲致以真挚的感谢,坂柳有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她只能听着父亲偶尔用和煦而又暖洋洋的语气回忆,然后再独自扮演两个人的角色,一点点地去填补她空白的记忆。
生病的人总是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那一个,但这份不幸往往在他们的父母那里是要加倍的,或许对于坂柳成守来说,是加了两倍。
所以坂柳有栖才会直到现在都会想起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她是一个早早戒掉童话故事的孩子,但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感觉自己恍若置身于一场童话之中。
与童话里带着强烈好奇心和童心而去追逐着兔子的爱丽丝不同,坂柳有栖只是在当时的苦闷中带着一种对活着的生物的试探,一点点地慢慢跟着那只猫挪步到了树下。
坂柳有栖的人生从那个拐点开始再次发生了变化。
就像是为了她这一类的先天性心脏病患者而研究一般,坂柳有栖得到了上天赐予的礼物。
生病的过程从来都不是渐渐满足的过程,只会是愈加痛苦的过程。
所有的病人都向往着成为一个健康的人,但往往为了照顾亲朋的感受,并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些话来,坂柳有栖也是如此。
她难道要去苛责自己的父亲吗?
苛责这个用尽全力去抚平丧妻的痛苦后再全心爱着自己的父亲?
坂柳有栖曾经在书中看过,她这个年龄的孩童还处于思维的前运算阶段,实际上并没有站在他人角度看问题的能力,她对这个观点予以否定。
当孩子学会了【爱】这种感情后,他自己一定会不自觉地为对方着想,喜欢是最唯我主义的极端情感,同样也是最利他最自虐的极端情感。
坂柳有栖见过和她同龄的小孩子生脾气,他们也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懂事的孩子,所以并不会声嘶力竭般地对着父母大喊大叫又哭又闹,他们更喜欢的方式是绝不道歉也绝不说话,只用看着对方难受来拼命地虐待自己。
“我可以带上萤一起吗?”
坂柳有栖自然和他们不一样,她仰起头很自然地问道。
“当然可以。”
坂柳成守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作为引领着坂柳有栖发现那枚U盘的,出现在医院中庭的白猫在事后被他当做幸运的象征收养了起来。
这并不是一只野猫,因为在它的脖颈上挂着一条小小的猫项链,上面就刻着【萤】,在检查了一遍对方的身体状况确定没有病菌和先天疾病后,坂柳家采用了这个名字。
不过坂柳有栖平日里其实并没有对萤有多亲热,因此在听到女儿的这个要求后,坂柳成守也是微微有些诧异。
“我以前不喜欢猫,只是因为不想看见这些会跳来跳去的生物。”
坂柳有栖看出了父亲的疑惑,她摇了摇头解释道:
“而且我总感觉像是见过萤一样。”
“应该是以前看图画书里见过的哪只猫的形象有点像吧。”
坂柳成守乐呵呵地和女儿闲聊着,他顺手将趴在一旁对着窗户外张望的萤给搂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野久了,感觉养了一年也没太养熟。”
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的猫咪恶狠狠地瞪了坂柳成守一眼,也是让他有些面色古怪地开口说道:
“还真是一位猫主子。”
坂柳有栖站起身从父亲的手里接过萤,她把它抱在怀里将自己的小脸贴了上去:
“不过很暖和呢。”
两只手伸进了柔顺的毛发中,坂柳有栖低声喃喃道:
“我现在倒是能理解一些人们对猫这种生物的喜爱了。”
“和我一起去旅行吧。”
露出了符合年龄的孩子的笑容,坂柳有栖难得活泼地举起萤的一只爪子:
“喔——”
像是整个世界一下子被打开一样,放肆地笑,大胆地跳,小跑着冲到最前面,尽情地去释放此前始终被压抑的,小上一号的所有感情。
孱弱的心脏拒绝一切与激烈相关的词汇,迄今为止所体会到的悲伤、愉悦全部要缩小一整号,才能勉强进入到脆弱的心房,然后再在里面慢慢地沉淀、发酵、膨胀。
坐着高空滑索俯视整片森林和原野,在游乐园的大摆锤上体会着高度差所带来的刺激与惊险,抱着同样大叫着的父亲将过去的一切统统从嗓子眼里发泄出来。
坂柳有栖正在重新学着去成为一个健康的孩子,她过去曾无数次想象过,就像写下《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海伦凯勒的一样,但当这份近乎不可能的幸运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又有些茫然了。
“爸爸。”
牵着父亲的手,坂柳有栖在黄昏的游乐园中疑惑地询问道:
“我现在在做的,是不是也是一种对童年的报复性补偿呢?”
坂柳成守有些释然地笑了笑,他指着周围手里握着气球喜笑颜开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其他孩子说道:
“这本来就应该有栖能体验到的东西。”
“并不是报复,而是来迟了的,当然,其实也不算太迟。”
坂柳成守很庆幸女儿能在七岁时就重新回归到健康的人群中,他是最清楚坂柳有栖性格的人,作为一个父亲和教育工作者,他从来就不喜欢“少年老成”这几个字,给孩子快乐的童年本来就是父母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