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过程大概重复几遍,像是在测试某种上限,又像是在压迫某种潜力,然后再在康复师的鼓励声中结束一天的训练,坂柳有栖对于这一套并不陌生。
感觉就像是在朝着一个遥远的目标前进,明知是到不了的,但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仿佛在陪别人玩一个长年累月的无聊游戏。
然后北川凉突然出现在了中庭里,也可以说是坂柳有栖终于发现了他。
他正蹲在花丛里,坂柳有栖并不认得那种花,像是在看蚂蚁搬家。
“凉。”
坂柳有栖喊道,她本来已经打算回病房了。
“有栖。”
他朝这儿招手,坂柳有栖也不知道对方想喊的到底是爱丽丝还是有栖,毕竟发音是一样的。
“要来看吗?”
于是坂柳有栖便走到北川凉的身边蹲下来,她刚才出了汗,康复师的意思是让她赶快回去洗一个澡换一身衣服,于是还没看到北川凉到底在看些什么,坂柳有栖就被叫了回去。
当坂柳有栖洗完澡换好衣服再回到中庭的时候,北川凉已经不在那里了,她走到那处花丛边上,蚂蚁好像也搬完了家,只剩下空荡荡的泥土。
她等了一会,然后真的等到了北川凉,对方似乎也是刚洗完澡,两个人难得地都没有穿病号服,北川凉穿着的是一套带着兜帽的童装,而坂柳有栖则是一套裙摆一直长到脚踝的连衣裙。
“要看萤吗?”
北川凉这样对坂柳有栖说道,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朝对方轻轻地摆了摆。
“好。”
坂柳有栖眨着深紫色的瞳孔,小孩子的眼睛浑圆地像是猫。
于是他们两个人便一起蹲在那里看北川凉家里发来的录像,明明这是坐在室内也可以做的事情,这是两个人腿麻了之后才意识到的。
“今晚会做一个美梦。”
北川凉关掉了手机,他这样自信地做出宣言。
“美梦有什么好的?”
坂柳有栖小声道。
“难道要做噩梦吗?”
“做噩梦会醒。”
坂柳有栖这样说道:
“总比做一个想从噩梦里逃脱的美梦,然后再在早上醒来要好。”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北川凉摇摇头道:
“这样的话,那些会给好孩子送去美梦的妖精们就是坏蛋了。”
坂柳有栖低下头去:
“那是父亲在我做噩梦时安慰我的,凉不用太在意。”
“毕竟没有人会祝愿他人做噩梦吧。”
北川凉轻声说道。
“梦到死去的人,算是噩梦还是好梦?”
“取决于是不是那是不是你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总是梦不到的。”
“那是因为不敢太想他才不会梦到。”
“为什么?”
“因为睡的时候是美梦,醒了之后是会想哭的噩梦。”
坂柳有栖看起来很满意北川凉的回答,她回过头来笑道:
“那祝愿凉今晚做一个噩梦。”
“我这样的好孩子会有妖精小姐让我只做美梦的。”
坂柳有栖又一次地笑了,她眉毛弯弯像是天边若隐若现的月牙:
“会说出这种话的才不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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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那个孩子吗?”
父亲微微愣了愣,他接着笑了笑:
“看来有栖确实是交到了朋友。”
“他是我一位认识的好友的孩子,命运可能比较离奇,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出生的时候被遗弃了,前不久才算是好不容易被找了回去。”、
“不过可惜。”
坂柳有栖清楚父亲的意思,毕竟对方身患的是到现在都没有可靠治愈方法的病症,与这种别名为【渐冻症】的绝症相比,她自己罹患的先天性心脏病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了。
北川凉之所以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一方面是因为完善的医疗设施,另一方面也是症状只是处于初期,受影响的目前只有一只右手而已。
和病症的名字一样,随着症状的加深,北川凉会被一点点地“冻”住,从手到身体,从外部到身体内部,直到最后。
坂柳有栖搜索过这种病症,相关的图片里有一张歪斜着脑袋,正在流口水的男子,他已经丧失了几乎所有的对身体的支配权,就连正常的吞咽乃至微笑都无法进行。
“送给你的。”
父亲似乎想跳过这个话题,他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了一根精致的手杖和一顶洁白的遮阳帽。
“听说有栖最近在室外的活动时间变长了,所以应该可以用到。”
手杖可以支撑身躯,帽子可以遮挡阳光,算是实用性相当高的两件礼物。
而且也很漂亮。
但是当坂柳有栖第二天带着手杖去找北川凉时,北川凉却好像并不喜欢它。
“用三条腿走路。”
北川凉瞥了一眼后这样评价道。
“像是老奶奶一样。”
结果是坂柳有栖拿着手杖追了北川凉整整二十分钟。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康复训练。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