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风声打断了坂柳有栖的思绪,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北川凉抵到了墙面上。
“非常感谢。”
像是完成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一样,北川凉莫名其妙地收获了来自坂柳有栖的致谢。
然后坂柳有栖直率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即对方为什么会搬到这里来。
两个人都不是能习惯一直站立的病号,于是他们默契地坐到了病房里面的沙发上,这儿一般坐着的是来访看望的客人,他们停留的时间往往不会太长,大概是在面前茶杯中的茶叶微微沉落到杯底三分之一的位置。
或许都是因为太久没有和同龄的孩子说过话,北川凉很快便与坂柳有栖相熟起来,他的性格比坂柳有栖要跳脱的多,正在说自己过去的事情以及搬来的原因。
就如同坂柳有栖一开始猜到的那样,搬到这里的病房进行治疗的北川凉家境也相当豪华,但这份家境北川凉只体验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在北川凉的生父生母找到他之前,对方一直呆在一个相当普通,甚至可以说窘迫的家庭中。
借用了坂柳有栖病房里的独立卫生间后,北川凉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之前我感觉到手指没办法动的时候,在那种六个人住在一起的小医院里住过一段时间,那里可没有像这样的独立卫生间。”
“厕所就在走廊的尽头,值班医生办公室的对面,垃圾桶也在那边。”
北川凉吸了吸鼻子,这里的整个病房里并没有那种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反而是淡淡的草木馨香,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酒店的套房。
“其实整个一条走廊的味道都很难闻,还是那种混合型的难闻。不过从病人到医生都不怎么在乎,我还看见半夜有值班的医生就坐在办公室的门口泡方便面吃,到我离开那里之前也没听说得过什么病,就是趴在办公室里的桌子上睡觉偶尔会落枕。”
坂柳有栖觉得这种带着气味的话不太得体,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她都已经笑了出来。
北川凉已经大大咧咧地躺在了那条对于孩子来说足够宽广的沙发上,他踢掉了自己的拖鞋:
“其实生病的过程就是一步步学会满足的过程。”
坂柳有栖还来不及思考北川凉的话,对方就立刻跳脱地转移了注意力,他惊喜地看着书架上的某物,然后伸出手去想把它给拿下来。
那是三个装着国际象棋、国际围棋以及中国象棋的盒子,似乎是因为也不清楚坂柳有栖到底喜欢什么,父亲就索性将它们全部地塞了进来。
父亲是一个会尊重坂柳有栖选择的人,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
分了三次,北川凉才把它们运到了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或者说茶几上。
“来下棋吧。”
“你会哪一种?”
坂柳有栖在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一种棋类游戏,于是她摇了摇头。
“那就来下五子棋!”
北川凉很有兴致地将黑白两色的棋子拿了出来:
“五子棋的规则你应该知道吧,五个同颜色的棋子横纵斜着连成不间断的线就赢了。”
坂柳有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然后不知不觉间,就和对方下了好几盘的五子棋。
不过即使是这种规则简单的游戏,她也没有一次赢过北川凉。
“时间到了,我得回去了。”
在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钟表显示的时间后,北川凉又轻快地跳下了沙发重新穿上了拖鞋,他灵巧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像是一个病人,如果不是刚才在棋盘上坂柳有栖注意到他一直用的是左手来捏棋子的话。
“我要去给我的猫打打电话了。”
注意到了坂柳有栖疑惑的神色,北川凉得意地挑了挑自己的眉毛。
“猫?”
坂柳有栖重复了一遍北川凉语句中的这个单词,她脑海里浮现的是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如果不是医院死活不让带宠物的话。”
北川凉像个小大人一样无奈地叉着腰叹气:
“我觉得有栖一定也会喜欢萤,萤是一只会笑的猫。”
“就和童话故事里的那只柴郡猫一样。”
坂柳有栖摇摇头示意她并没有读过北川凉说的童话故事,北川凉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他突然像想起来了某事一样拍着手说道:
“那本童话故事的主角和有栖名字的读音一样。”
“爱丽丝。”
坂柳有栖觉得这是一个西方小姑娘的名字,她用手机搜索了一下,最上面的影像是一个金色头发蓝色裙子的动画人物。
于是坂柳有栖认认真真地将自己耳边的头发往眼前拽了拽,银白色的发丝闪烁着脆弱易碎的光芒,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
“和我一点都不一样。”
倒不如说,她觉得自己和爱丽丝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存在。
对方有着金黄色的秀丽长发,而她头发的颜色则是对应的银白色,长度也只是垂到脖颈处而已。
就在坂柳有栖对比着这个也叫爱丽丝的小姑娘和自己的异同点时,北川凉看样子已经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在和像是父亲的人物简短地说了两句话之后,连通着视频电话的手机荧幕上出现了一张挤满镜头的毛茸茸的生物的脸。
“萤!”
北川凉很高兴地欢呼了起来,他在坂柳有栖的面前用一种热烈的态度和一只猫交流了起来。
虽然交流这个词坂柳有栖自认为用的比较勉强。
毕竟一边只是在不停地说些意义不明的怪话,而另一边也只是喵喵喵地叫着。
“我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在视频结束前,坂柳有栖听到了北川凉做出这样信心满满的发言。
她凝视着手机上关于【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搜索结果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坂柳有栖自认为是个擅长思考的孩子,因为她有大量无所事事的时间去进行无所事事的思考。
但是她现在还想不出北川凉说出这句话的逻辑。
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地在病房里洒下光斑,突如其来的风吹乱了茂密的枝叶,沙沙地像是无数个喑哑的小铃铛正个挤个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