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终幕,排练开始!”
小人鱼的姐姐们以失去头发为代价在海巫婆那里换来了一把刀子,她们浮出海面告诉最小的妹妹:
“拿去吧,你看,它是多么锋利!在太阳没有出来以前,你得把它插到那个王子的心里去。当他的热血流到你脚下时,你的双脚将会又连到一起,成为一条鱼尾,那么你就可以恢复人鱼的原形,你就可以回到我们这儿的水里来。
这样,在你没有变成无生命的咸水泡沫以前,你仍旧可以活过你三百年的岁月。
快动手!赶快回来吧!你没有看到天上的红光吗,几分钟以后,太阳就出来了,那时你就必然灭亡!”
人鱼的姐姐们用歌声蛊惑了她们的妹妹,让公主和王子陷入了沉沉的梦。
她们坚信这是正确的行为,是对家人的关爱,是能将小人鱼重新救回海中的唯一办法。
对于不知道爱情的她们来说,亲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最小的妹妹是她们的瑰宝。
脚步一摇一晃。
意识模模糊糊地分不清界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走一步,脚下不再传来刀尖的刺痛,而是如同踩在云朵上一般柔软。
小人鱼把那帐篷上紫色的帘子掀开,看到那位美丽的新娘把头枕在王子的怀里睡着了。天边朝霞渐渐地变得更亮了。她向尖刀看了一眼,接着又把眼睛朝向这个王子。他正在梦中喃喃地念着他的新嫁娘的名字,他思想中只有她存在。
小人鱼的心中涌上发狂一般的名为嫉妒的酸楚。
“教堂的大钟都响起来了,人鱼只能在一旁看着呢~”
“订婚的喜讯都已传遍了,人鱼只能在一旁看着呢~”
“主教的祝福都念诵完了,人鱼只能在一旁看着呢~”
“穿着丝绸、带着金饰的人鱼只能拖着新娘的婚纱~”
“看不见、听不见的人鱼只能为王子和公主的婚礼献上舞蹈~”
痛苦的回忆就像刚刚掉了牙,光秃秃的牙床。
不去触碰,是空荡荡的失落。
尝试触碰,是钻心的痛。
她把手里的刀,刺进了王子的心房。
锋利的刀刃一寸又一寸地破开名贵的衣物,划开白皙的皮肤,刺进心脏。
每往前进一寸,小人鱼的心似乎也在跟着一起痛上几分。
鲜血汩汩地流出来了。
与寒冷的海水不同的是,没过脚踝的鲜血是温热的。
它一点一点地将人鱼饱受创伤的双脚包裹。
漆黑的雾气升腾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合拢,再过几分钟,自己将重新拥有鱼尾,变回人鱼。
心喀拉喀拉地在动摇。
滴滴答答,好像有什么液体在滑落。
回过神后,才发现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但是救你的人明明是我啊,你爱的人应该也是我啊。】
人鱼的双手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刀,那把刀咣咣当当地跌到了地上。
只要将刀插进这个背叛自己的男人的心脏,再走出这个房间,跳进大海。
她又会重新拥有三百年的漫长寿命,再次和关爱她的姐姐与亲人们相会。
椎名日和向前迈出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只有三步的距离。
回忆着第一次爱上他人的感觉,少女扭过头去。
视野被眼泪模糊,呜咽声在风中飘散。
仰望天空,夜晚快要变成清晨的颜色了。
她将手中的刀压在爱人的心口,俯在他的耳畔,为他唱起歌来,那是少女爱慕的歌谣。
有哭泣的声音。
是谁的呢?在漆黑的世界里,有一点模糊的光明。
王子睁开了眼,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刚刚醒来的迷惑神色。
耳边传来的歌谣如此悠远又如此靠近,就像那时候听到的……
风暴声,求救声,哭喊声,漫长的夜与深不见底的大海。
海底的怪物在歌唱。
他想起来了死在海难中的船长声嘶力竭的呼喊:
“海妖!是这群怪物带来了灾厄与风暴!”
王子发出了惨叫。
他狼狈地挥舞着手想要撑起身子。
手掌四处乱抓之中碰见了那把虚握在椎名日和手中,正压在自己心口的利刃。
王子疯了一般地向前递出刀,向着自己的噩梦出刀。
四周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
刀尖没有刺入实物的触感。
破晓的第一缕晨辉已经倾泻下来。
他刺进了一团泡沫。
-------------------------------------
虽然已经了解过椎名日和有着按自己的喜好修改剧本的才能,上一次的模拟中北川凉也有和对方共演过相当多的,被魔改到让莎士比亚都能掀开棺材板重新爬起来的戏剧。
但是当椎名日和改写的《海的女儿》的剧本真正展现在自己面前时,北川凉才切实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潜能。
那是在大量的阅读积累下养成的对文字的把控以及对情绪的调动能力。
“非常棒。”
“如果明天考核时也能保持今天的表现的话,应该是可以过关的。”
北川凉把玩着手里的道具匕首赞叹道。
“好耶!”
轻井泽惠首先举起手欢呼道,椎名日和也配合着鼓起掌来。
“作为纪念,一起拍一张合影吧。”
因为今天的排练是在正式的舞台,因此剧团的专用摄影师也来到了排练的现场,举着相机向台上的三人示意道。
“要摆个什么样的pose呢?”
一听到要拍照,轻井泽惠也是一下子就来了劲,拉着椎名日和跑到角落里嘀嘀咕咕起来。
一个星期的共同排练后,这两人的关系也是熟稔起来。
等到两人再回来时,就连一向沉静的椎名日和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古怪笑容。
“那么,准备了。”
“三、二、一!”
“Cheese——”
就在摄影师刚喊出声,按下快门的瞬间,原本站在北川凉身边的两人却同时默契地从怀里拿出一把剧团里的道具匕首,一左一右地朝着中间的北川凉捅了过去。
“大——渣——男!”
两个女孩子一起笑了出来。
北川凉相当配合地倒在了地上。
他将目光投向雪白的天花板,但是很快视野又被凑过来的两张小脸给占了个严严实实。
北川凉的心里第一次涌上来一种奇妙的感情。
窗外已经显现出些许碧绿的树影,那些逐渐柔顺的枝条在风中婆娑,灿烂的光从新叶的间隙中洒下,在窗上打下点点的光斑。
今年的春天,来的比往年要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