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井泽惠在第一学期后的暑假期间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出过家门,她将自己锁在房间内,就连父亲和母亲的劝导乃至叱责都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她应该怎样向他们解释呢?反正在学校里已经散开的流言中,若田是因为校园欺凌而心生绝望跳楼自杀的,证据就是轻井泽惠曾经带着班里的人将若田堵在树林里过。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背上了杀人凶手的罪名,只是在一夜之间,轻井泽惠的名字就和杀人犯牢牢地绑定在一起了,紧接着迎接她的,便是如预想一般的……报复?
轻井泽惠不愿意将自己遭受的一切称为报复,因为如果那些打着正义旗号的学生们真的像他们说的一样,若田也根本不至于陷入到绝望自杀的境地,甚至于就连隔壁班真正欺负过若田的女生也可以大不惭地来朝她踩上一脚,仿佛这样就能洗脱掉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校园欺凌的恐怖之处在于无限制的落井下石,只要有第一个人率先动手,就会给受害者烙上一层屈辱的印记,仿佛蜜蜂用自己的气味向同伴发出信号,其他的人们便会蜂拥而至地来二次施暴,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已经被欺凌过了。
他们会想,反正已经是被别人欺负过了,也不差再多上自己的一次。
况且她看上去也并没有人去保护,那个在传说中存在着的“北川凉”在过了整整一个学期后也并没有出现,不是所有人都见过他,那么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要害怕一个只活在传说中的人?
相反,对一个已经被校园欺凌的人进行欺凌只会变得更加心安理得,因为他们并不会觉得这是他们的错,一方面,这是因为将个人行为放置在团体行为中的安心感,大家都这么做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可以安慰自己,反正不是他们开的头,整件事情与他们无关,他们也只是凑个热闹顺应着气氛罢了。
轻井泽惠把自己藏身在被子里裹住脑袋,即使是这样,她仿佛也还能感受到被人从头顶泼下一整桶凉水时,从骨子深处涌上来的寒冷,想到这里,她的牙齿也不禁因为恐惧而开始咔哒咔哒地发出打颤声。
过去悚然的记忆与现实重合。
轻井泽惠回想起装在室内鞋里的密密麻麻的图钉,放在书桌里的死掉的老鼠尸体,各种各样的用红笔花在课本上、书桌上的恶意涂鸦,仅仅在一夜之间,她用了几个月所构建起的保护墙就如同被风轻松卷走的砂砾一样轻飘飘地消失了。
“惠?不要紧吧,其实大家也只是被情绪带动着做了点不好的事情,我也在尽量和她们沟通,毕竟当时去找若田的又不是只有惠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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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来自江浦惠美的消息,轻井泽惠从亮起来的屏幕上才发现今天已经是八月九号了,暑假都已经过去了一半。
轻井泽惠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将短信看完,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她想起来在暑假开始前的一个月内,江浦惠美确实没有像班里的其他女生一样欺负自己,她赶忙将这个事实确认住,然后印刻在脑海里,给自己暗示着起码还有一个朋友这个事实。
“谢谢。”
她将自己的谢意通过短信发了出去,然后便紧张地等待着江浦惠美的回信,心里一瞬间产生过对方会不会在逗着自己玩的念头。
“不用谢,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嘛。”
江浦惠美的消息也回的很快,让轻井泽惠一下子放下心来:
“今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逛街?我还邀请了几个班里的同学,正好让你们和好一下。”
这应该算是轻井泽惠自暑假以来第一个收到的邀请,这份巨大的冲击甚至让她忘记了之前一个月里江浦惠美根本没有联系过她这个事实,轻井泽惠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聆听她的不安,她带着像是生怕回复慢了对方就取消这个邀约的气势和速度,赶忙答应了江浦惠美的请求。
约好了时间地点后,轻井泽惠便开始考虑自己的着装,她想要改变自己被欺凌的现状的话,首先就得先扭转班级里的风向,这次出去就是一次大好的机会。
轻井泽惠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了同是北川凉送给她的一身白色无袖连衣裙,已经进入到夏天之后,外面的气温也是逐日升高,之前的那件淡蓝色连衣裙已经不适合再穿出去了。
这件白色的无袖连衣裙是去年夏天时她和北川凉在海边游玩时收到的礼物,过了一年再将它取出挂在衣柜上时,似乎还能闻到海风那略带咸湿的特殊气息。
她和北川凉两个人并肩牵着手走在夕阳下的沙滩上,白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曳,轻井泽惠便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飞扬着的裙边在空中划过白色的弧线,她按着头上的遮阳帽有些得意地问北川凉:
“怎么样?”
“好看。”
北川凉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太简单啦。”
轻井泽惠将手里的遮阳帽扔给北川凉,柔顺且光泽的蜂蜜色长发如同解开了束缚般一下子涌了出来,垂至腰间,在海风的吹拂下,散乱着飘在北川凉眼前,似乎对于北川浩的话有些不满,轻井泽惠蔚蓝色的瞳孔里透露着些许独属于女孩子的小情绪。
“不过关,凉得回答好看到什么程度才行。”
北川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上前两步握住轻井泽惠的手,直视着对方的瞳孔认真地说道:
“是好看到我只希望我一个人能看的程度。”
“行了吧?”
窗户里突然吹来一阵风,轻井泽惠看着在衣柜上荡漾着的白色连衣裙,一下子想起了曾经的事情,这种突然的回忆就好像与一个等她很久她也等很久的人在一条狭窄到只能一人通过的山路上相遇了,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欣慰和退无可退的绝望。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这条白色的长裙还在那里飘着,轻井泽惠甚至隐隐间觉得对方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意思了,就好像过去的自己正穿着那条白裙颇为不屑地看着现在的自己。
她一时犹豫着到底是穿还是不穿,轻井泽惠无声地盯着裙子好久,终于是朝它伸出了手。
轻井泽惠一点一点地换上它,庆幸着即使过了一年,也没有出现明显的不合身的情况,她极为认真地捋好每一处皱褶和不平,好像穿着的不是一条裙子,而是一副银白色的盔甲,保护着脆弱的她。
但她终究是有所成长的,走起路来时便感觉有些不协调,一些过去还算宽松的部分现在便有些紧绷在身上了,轻井泽惠穿着这件盔甲慢慢地朝镜子那里走去,似乎裙子穿在身上真的有千斤重一般。
轻井泽惠最终没敢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她默然地关上了房门,和还算惊喜的父母打了一声招呼便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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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名日和很快注意到北川凉正在给某个人写信的事实,她在某一天和北川凉一起离开图书馆阅览室时好奇地问了问这个她所观察的这个事实。
“北川君是在给谁写信吗?”
这样的有些突兀的问题如果从其他人嘴里问出来的话,会让人觉得对方是不是在窥探自己的隐私,但是经过一个月的互相了解,北川凉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性格,她真的只是习惯于这种看起来很跳脱的表达方式而已。
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