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凉坐在桌子前写一封贺卡,他的右手边放着手机,左手边是一杯热腾腾的可可,他握着笔很是踌躇的样子,旁边用来做草稿的白纸已经堆起了十几张,每一个的开头都不相同。
他已经很久没有给一之濑帆波送过生日礼物了,自十二岁的时候送过那把伞之后,距离今年已经过去了五年。
北川凉和一之濑帆波从七岁的时候开始互送生日礼物,在整个国小期间甚至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应,譬如你今年送我的是手工制品,那我回送的也一定是手工工艺品,让北川凉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十一岁时异想天开地想给一之濑帆波动手做一双手套,最后的结果是一之濑帆波收到了一双不明的线绒集合物。
当然,那次一之濑帆波的回礼也是同样的完全用不了的,她称为“围巾”的玩意,这双手套和围巾最后又被看不下去的两人重新拆成了线,然后萤得到了好几个毛线球玩具。
那时候的两人想着根本没关系,因为他们在之后还会度过很多个生日,一年一次的话,足够去经历各种各样的第一次。
正是因为觉得会有无穷多的下一次,他们才会不在意那些第一次。
北川凉又废弃掉了一个开头,仔细想了想在现代社会送手写贺卡的合理性,但最终他还是挠着头继续展开新的一张。
轻井泽惠就坐在旁边用北川凉丢掉的草稿练习着叠千纸鹤,她突然对这门技艺上了心,丝毫不感觉枯燥地将那些写着“帆波酱生日快乐”“我想在你看到这张贺卡的时候”“上次送你生日礼物是什么时候呢”等等乱七八糟的句子的纸张统统地叠成了扑腾着的千纸鹤,写有字迹的那面被叠在里面,外表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
北川凉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的原因,他就是在等着一之濑帆波的到来,一个电话也可以,他觉得帆波不可能不来拿这把伞,但是直到现在三点钟,病房的门也没有再次被推开,而放在他右手边的手机也没有传来通讯的迹象。
他莫名地有些执拗,既然一之濑帆波不主动给她打电话,那他也不会主动去联系一之濑帆波,北川凉转着笔盯着那个黑屏的手机,好像下一秒它就会亮起来,出现一之濑帆波的头像,但是始终没有。
北川凉伏在案上用笔敲着桌子,他慢慢地睡着了,这两天生病对他最大的影响可能就是嗜睡,像是要把之前没睡够的一口气都补回来一样,这段小憩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北川凉在醒来后却有些神色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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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轻井泽惠叠完了所有的千纸鹤,她坐在那里打量着自己的成果,很遗憾的是,与被她当成范例的那个相比,她叠的那些明显要粗糙一些,正在苦恼着怎么改进的她一抬头正撞上了北川凉若有所思的眼神。
“刚才做了一个梦。”
轻井泽惠听着北川凉叙述他的梦境,在那个世界里,他与轻井泽惠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虽然偶尔上在电视上会看见校园欺凌的新闻,但他确实没有认识过轻井泽惠。
“一之濑同学呢?”
轻井泽惠抿了抿嘴,似乎是不太满意这个梦境。
“……仅仅是知道名字的,搬来不久的邻居。”
北川凉自己都有些诧异了,梦里的一之濑帆波根本没有名为北川凉的青梅竹马,她在妹妹十三岁的生日那天选择了偷窃发卡来作为妹妹的礼物,然后被她的母亲拖到了商店里去当中土下座认罪。
这种恶劣的展开几乎要让北川凉从心底感到不适了,是不折不扣的噩梦。
“只是一个没有逻辑的怪梦罢了,不需要在意的。”
轻井泽惠轻声地哄着脸色有些难看的北川凉:
“现实里的结果是一之濑家每一个人因为你都得到了发卡,不是吗?”
“嗯。”
北川凉闷声地回应,他突然知道该在这张生日贺卡里写些什么了,他提起笔来,没有在草稿纸上,而是在那封简单的贺卡上直接开始书写:
“在帆波的十六岁生日时,我想和帆波说的事情是:
时间可能会把回忆冲淡到模糊不清,但是它也证明了我们所共度的那些日子并非虚假,渐渐成长的身体,以及和身体一起强大起来的心灵,或许在以后帆波也会厌恶现在的自己,但是我希望帆波能知道,现在的自己不是终点,而我们也不会以现在的我们而结束。
我知道帆波不喜欢回忆,帆波向往的永远是未来,但是我仍祝愿你能记得过去的心情:
重视某人的心情,喜欢某人的心情。
温柔的心情,温暖的心情,高兴的心情。
悲伤的心情,后悔的心情,痛苦的心情。
我不觉得这些事物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们构成了你自己。
就算是微不足道也无所谓,我想让这些情感留在你心底,我希望这些情感能成为你的意志,成为你的武器。
但是呢,我还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更真实的人,希望你能够像其他普通的女孩一样得到幸福。帆波是拥有杰出才能的人,但是有时候我也会想就算帆波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也无所谓,只要你能够露出笑脸。就算哭泣、就算生气也没有关系,闹脾气、要任性,让我困扰也可以。
我希望你能够相信自己的心灵而做出判断,我希望你能够更在乎一下自己,如果出现了要牺牲自己才能拯救别人的情况,不要毫不犹豫地去舍弃掉自己,你又不是真的无所不能的天使,更不是出生时就带着原罪的囚徒。
这些盼望虽是我的傲慢,却也是最真挚的心愿。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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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濑帆波在生日的当天得到的第一个坏消息是母亲因为过度劳累而在公司倒下了,这个时间的巧合度甚至有一瞬间让一之濑帆波怀疑了一下自己的母亲是不是故意如此,但紧接着她就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用冷水刺激着脸部的神经让自己强行在凌晨四点清醒着,一之濑帆波脚步不停地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挂号、取药、咨询、和母亲公司的人进行沟通,等到一切事情都忙完了之后,天边甚至已经隐隐透出了亮光。
直到这个时候,少女才能靠在大厅的蓝色座椅上稍稍喘上一口气,两只眼皮上仿佛挂着千斤重的吊坠一样几乎拼了命地在往下垂,嘴唇也微微发白,先汗湿又被空调蒸发再浸湿的衬衫贴在身上有粘稠的触感,一之濑帆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准备回家让真希替她过来照顾母亲一阵子,她现在的情况需要一个热水澡和一觉睡眠。
强撑着一口气回到家里,一之濑帆波给刚刚起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一之濑真希解释了状况,又告诉她母亲现在的病房位置,在看到对方急匆匆地出门去医院后才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指尖传来湿滑的触感。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个不大的蛋糕,那是一之濑帆波自己要求的尺寸,因为体积不够,上面也只是插着三根蜡烛。
“先洗澡,洗完澡再睡一觉。”
她自言自语地走进浴室。
“哗——”
热水从蓬蓬头里倾洒而下,从少女的发丝顺着身体的曲线一路流到脚尖,温差的明显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快速地冲洗了一遍身体,正打算洗头的时候却发现一旁架子上的洗发水已经用完了,反复颠倒摇晃,最后倒在掌心的也就只有一点点。
“呼,算了。”
洗漱台上安装的半边镜子已经被水汽氤氲成模糊不清的模样,一之濑帆波伸出手去将它擦出一道明显的亮痕,映照出她雪白的脖颈。
一之濑帆波一点点擦去了镜面上的水雾,镜子中她的五官也开始一点点地清晰。
她伸出手去,轻轻地触摸着倒影中的自己。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安慰了别人无数次的话语对于自己的作用看起来并不明显,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露出苦笑。
玻璃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这种刺激让她感到有些舒适,于是她便将额头也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