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时常会想起那一天深秋的公园,你和他一起将名为“萤”的猫埋葬在那里,这只纯白的毛绒绒曾经陪你们度过了八年的时光,你和他从稚嫩走向成长,而它却从生命的开始走到尽头。
在用铲子挖坑的时候,你才注意到自己没有想哭的欲望,你眨了眨眼睛,它仍是干枯到无法想象才刚失去一只养了八年的宠物猫的程度。
你看见他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在脸上混成一团的时候才开始心痛起来,你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北川凉这幅模样,在极近的距离下,所看到的他漆黑的眼眸中蓄满了晶莹。
他的情感仿佛一下子透过泪珠而折射过来了,清晰地传到你的心中。
“我拒绝的理由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她的名字叫一之濑帆波。”
“我喜欢的人,是一之濑帆波。”
然后,他向你告白了。
明明你早就决定好了拒绝的回答,但是在此时你真的在认真地思考着交往,思考着恋人,甚至是未来的婚纱和手捧的鲜花,你仿佛能看见你走过长长的红毯,在路的尽头等待着西装革履的他。
但是只有短短的一刹那。
或许认识你们的每一个人都会以为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甚至于这只已经被大地所接纳的白猫都只对你们两个人最为亲密。
可是你的母亲早就告诉过你和他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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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未来需要忍受这个和面前这个向你告白的男生天各一方,需要忍受你们之间会渐行渐远,需要忍受在他的社交软件中开始看到别的女人的照片,那时候的你或许依然会给它点赞,只要他过的平稳,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当然可以和他在一起,你们本来就在一起了很久,你可以成为他的恋人,但注定无法成为他的妻子。
你顺着母亲的话想象着在未来某天,五年后或者十年后,你去见他带到你面前的另一个女孩,那时候你应该有钱去给自己买一套得体又好看的衣服,最好是他称赞过的款式,上身要放得宽松一些,他在进入青春期后反而比童年时要更加容易害羞;腰可以收的紧一些,你得证明自己在远离他的这些年里并没有变胖;裙子不用太长,稍稍略过膝盖就可以,不需要蕾丝边,纯黑色的下摆是他最喜欢的颜色,明明以前你还觉得这种颜色会显的老气,谁让他是个没品位的人呢。
你的头发不需要挽起,也不需要绾成什么发髻,只要披散着就可以,让发梢搭过肩头再垂在胸前吧,当然,你肯定没有染发,它们仍然是金粉色,并且仍然是青橘味的味道,毕竟你用过一款洗发水后就会懒得换。
好吧,如果你这样做的话,那个还未露面的女孩一定会觉得你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是来向她示威的吧,要是因为这样而破坏掉了凉的恋情好像也违背了你的初衷。
童话故事的最后只会说道“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如果你和他的故事到这里为止,让时间和世界都静止下来的话,你也可以堂而皇之地记下“你与他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但是现实的时间是不会为两个人而停留的,它的书页会随着岁月一直翻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你当然看不见最后的结局,但是你可以肯定的是——
你不能答应。
你的母亲,你的妹妹,他的父亲,他的母亲。爱情从来不是两个人的童话,就像你的母亲说过的那样,砍柴的孩子不能和放牛的孩子一起玩耍,一天过去后,他的工作完成了,你的柴呢?
更何况,你的妹妹也对他抱有着异样的好感,你早就清楚一之濑家的现状是如此的脆弱不堪,像是泥塑的巨人,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塌,现在的一之濑家不允许出现他,他会破坏掉这哪怕是伪像的平和。
于是,你开口拒绝了他,你在过去的一年中已经拒绝过很多男生的表白,刚一开始你还会懊恼着觉得自己的语气和用辞会不会太重,直到后来你看见昨天才向你告白过的一个男生第二天又去找了别的女生,你才开始渐渐地心安理得,就像重复着流水线上的作业。
耐心地聆听,微笑,摇头,拒绝,微微弯腰感谢并致歉。
但是这一次,你任何一步前缀都做不出来,你想要努力地勾起嘴角露出像往常一样温暖的微笑,但是声带在此刻好像动一下都很费劲,你最终只对他的告白给予了【不行】的回答。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北川凉就从那栋公寓里搬出去了,他的理由是……记不清了。
收拾家具和行李用了足足有一天的时间,等到黄昏的时候,你仍在帮着他收拾着最后一个房间,他第一次在你面前沉默得像堵墙,而你也没有和北川凉多进行一句非必要的交流,你有意地避开着他的视线,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自己亲手抓起来又被钉在十字架上等待审判的囚犯。
你的妹妹还在疑惑着为什么邻居家的北川哥哥要突然搬走,你的母亲却意外地高兴,她或许以为你身边唯一存在着的变数已经彻底离开,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释怀的母亲了。
你当然没有隐瞒他对你告白的事情,母亲向来是不屑于这个年纪的所谓喜欢的,她总是会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评价道: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每天每日都在变,每一刻都有新的想法和喜欢的东西,他们毫不吝啬于许下漫天的承诺,总是带着像在女孩子面前掏出自己的心那样的气魄,但是他们从来不可靠,哪怕他在向你告白的这一瞬间是真实的,但是在之后也会变的。】
【为什么任何事情都一定要扯到男女感情上面去呢?人又不是只为了爱情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你没有办法反驳母亲,她难得一见地和你说起了你从未见过的父亲,母亲告诉你她在学生时代和父亲的热恋,那个和她刚结了婚就自称去国外出差的男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以前也曾经被对方左一句“亲爱的”又一局“宝贝”给吊住,那些甜言蜜语如同最鲜美的鱼饵,吞下之后才发现尖利的钩子早就穿过了喉咙。
在男人刚抛弃她的时候,她还日日夜夜地给他打电话,幻想着对方真的只是因为工作繁忙而没有时间,她一边照顾着两个孩子一边用力地给他发大段大段的短信,好像是要把所有的感情甚至这身肉体都灌进这字里行间,仿佛这样对方就可以回心转意。
这种自虐式的生涯持续了整整半年,她才真正确定了对方已经不会回来了。
向她许下过无数承诺的男人还是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她在水中捞了半年的月亮,最终落在掌心的也只有远去的月光。
所以她为你摆脱这种命运而感到高兴。
你的心里挣扎着,母亲高兴是一件足以让你高兴的事情,甚至于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有意无意地去追求她的认可,你一直按照她给你定好的人生路线,用最率真最真诚的性格渐渐成长至今,你喜欢看母亲紧皱着的眉头放松时的样子,你喜欢看母亲微笑着夸你做的好的样子。
但是,你同时也能感受到北川凉压抑着的痛苦,就像是把手伸进一只新鲜张开的蚌壳,顺着它鲜嫩的肉一直触探到最深处,这个在电视机上惊鸿一瞥过的画面此时正鲜明地映在你的脑海中。
当你们走出公寓的时候,天空已经阴沉着下起了雨,这场深秋的雨又打落了路旁树上不少已经泛黄却仍未落下的叶子,被雨水泡软后的它们踩在脚下不像干枯时那般清脆,而是显得更加沉闷。
你举着那把大伞,将他送到了车上,对他说着明天见。
你第一次责怪那把伞是如此的庞大,庞大到足以罩住两个人的面积将任何的雨水都挡的严严实实,以至于你都无法欺骗自己,欺骗说那些模糊掉你视野的,是飞溅而来的雨滴。
但是你又感到庆幸,因为你只需要将伞檐微微放低,它就足以遮蔽掉你的神情。
I&K,你抚摸着伞柄上的纹路,看着车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