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蓑衣斗笠在他身上显得那么的宽大,像是要将疯癫男整个都包裹其中。
“跟我来。”疯癫男在前面走着,他没有回村子。
席沉也不问对方想要带自己去哪里,便这么在后面跟着。
疯癫男的步伐并不大,但是走得很快,蓑衣上的雨水有时候会因为翻溅,溅到席沉这边,席沉不得不拉开了距离。
好吧,席沉这个人吧,你说他有洁癖,他能够盯着一堆呕吐物看上半天。你说他没有洁癖吧,他又很讨厌脏乱的东西沾染到自己的身上。
两人走得很快,很快便走到了昨日他们经过的那条河。
明明下了那么大的雨,这河面却依旧是平静的,也不是说像镜子一般的平静,雨水落在上面的时候,依旧会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但是却翻涌不起来。
这水面仿佛是沉重的,所以风掀不起,雨打不动。
河面很高,几乎已经与岸边齐平了。
这桥本就是平桥,没有弧度,此时些许的河水已经覆盖在了桥面上。
若是这河面翻腾的话,只怕会将这桥直接淹没了。
但是疯癫男没有看着那桥,因为那就是一座普通的桥罢了,他始终是看着湖面的。
席沉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只能够看到疯癫男在这河边的时候,腰背更加的佝偻了。x33
终于,他像是忍受不住身体上的压力一般,直接跪在了河边,斗笠低垂。
“你们经历了吧,让我想想,比如昨晚的敲门声。”疯癫男保持着此时的状态,始终没有抬头,他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低沉沙哑。
席沉并不否认:“是的,除此之外,还有好心帮我们关灯的绿眼睛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窗外看着我们的红眼睛的。”
“……”疯癫男。
肉眼可见的,疯癫男被噎住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有关席沉的形容词,疯癫男突然有一种,你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的想法。
诡异的片刻沉默之后,疯癫男才再次开口:“这个村子,无论是鬼还是人,都无法离开,只能够不断在村子中徘徊……”
“我们来的时候,是村子里的一个司机带我们来的。”席沉的话再次将疯癫男噎住了。
甚至疯癫男此刻有一种跳起来暴打席沉一顿的冲动。
你就不能让我将话说完,将逼装完吗?
看到疯癫男的身体颤抖的时候,席沉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继续,我不说话了。”
疯癫男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冲动之后,再次开口:“那个司机不是村子里原本的人,也是一个外来者,所以才能够出去。”
这算是对席沉刚才话语的一个解释了。
“可是即便离开的,也只是他的肉体罢了。”疯癫男的声音空洞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也真难为他在席沉的捣乱下,还能够找回原本的情绪。
这要是一个剧本杀的话,他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npc呢。
“真正村子里的人,肉体是无法离开的,就连灵魂也是会被囚禁在这里的。”疯癫男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笑意,说不上来是嗤笑还是自嘲。
“他们或许是以为,只要找到替死的人,便能够离开了吧。”疯癫男的笑声越发的明显了,“简直可笑的厉害,死亡是无法替代的啊。”
看着沉浸在伤感中的疯癫男,席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能站起来说话吗,这么说话,我脖子有点酸。”
“……”疯癫男差点就炸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在说些什么!
不过也是考虑到他此时的姿势确实不太方便交流吧,犹豫了一下,疯癫男真的站了起来。
但是没有离席沉太近,他怕自己忍不住,一拳挥到席沉的脸上去。
又是长舒一口气后,疯癫男才再次开口:“村子中心的祠堂,你看到了吧。”
席沉点头,这次倒是没有开口了。
村子中心的祠堂给席沉留下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毕竟建成那么样,是生怕祖先太安宁了,所以想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吗?
“如果你胆子够大的话,可以找个机会进入其中看一看。”
“我会的。”席沉说道。
实际上,就算疯癫男不说,席沉也早就琢磨着怎么进入祠堂了。
疯癫男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此一举了,斗笠下的双眼上翻,他感觉到身边的人,想法上可能有点不正常。
疯癫男的视线再次落在面前河水中:“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无法离开这里吗?”
这一点席沉真不知道,要知道还来问你做什么,不过看疯癫男对这河水的态度,想来是与这河水有着极大的关系。
毕竟在村长给出的禁忌中,有一条就是与这河水有关。
疯癫男盯着湖面,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神情扭曲怪异,指着河面手,不断颤抖:“你知道吗,知道这条河中埋葬了多少的尸骨吗?”
“十具,二十具,还是一百具,两百具……太多了,那些人,他们有记清楚,这条河中到底埋葬了多少的过往吗?”
疯癫男的声音越发的空洞悠远了。
“那些白骨肉身沉寂在这条河中,你能够听到其中的哀鸣吗?”
“他们在哀嚎,他们在诅咒,诅咒着令他们沦落至此的那些人。”
疯癫男的视线飘向远方:“河水冲刷,却无法洗去他们的冤情,无法镇压他们的怨恨。”
“那声声的诅咒包围了整个村子,他们时刻盯着这些人,他们在提醒着那些人。”
“我们还在,我们一直都在……”
“听,你听到了吗?”
疯癫男不知何时取下了他的斗笠,凌乱的发丝间露出来的是一双眼睛。
带着笑,带着讽刺与癫狂。
一点点地,他向着席沉靠近,席沉甚至能够看到他那夸张的笑容。
阴冷的声音像是毒蛇的亲吻。
“告诉我,你听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