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灰尘堆积的仓库里,各类烟花存放得非常整齐,配套用以发射的烟花筒存放在一角,一箱箱用以妆点的大型烟花按照预定释放步骤分类,以及部分特制,增显气氛的烟花弹,裹成巨大圆球形。
大型烟花生产厂商……烟花数量……
雪之下雪乃清点了一下,为了确保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问题,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对比。
并没有多出什么东西,也没有少什么东西,过于正常以至于显得不太正常。
“勇者,你要相信我的办事能力。”白影一脸真诚地说道,“我严格履行勇者的指示,完成上级下达的指标,尽心尽力,呕心沥血,绝无任何阳奉阴违之举……比企谷和折木都能为我作证!”
雪之下雪乃看向两位仓库看守员。
比企谷八幡:“……”
折木奉太郎:“我不能。我只是刚回千叶,就被白影从宿舍里给抓过来帮忙,除了帮忙搬一下烟花,看一下仓库大门,对于其他事情一无所知。”
“心腹大患,你这么说就有点见外了吧?”白影眉头微皱,不喜道,“当心我在爱瑠侄女面前说你坏话。”
折木奉太郎还没说话,雪之下父亲已经一脸正气地站出来:“干什么?你想消灭证据?你想威胁证人?老实交代,你假借雪乃的权力,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交代清楚判你一个五马分尸,交代不清楚就凌迟处死!”
“说话要讲证据。”白影指责道,“大哥成天坐办公室,每天的工作除了口腔体操就是面部运动,怎么好意思指责上下跑动,专心干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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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数量上来说,确实没什么证据。”
雪之下雪乃翻开对比,没发现异常……莫非真是自己因为刻板印象,错判了白君的行动?
“让我来。”
雪之下父亲伸手拿过文件,双眼如炬地扫视上面的烟花数量,生产厂商,火师人员,忽然冷笑一声,说道:“这种大型活动免不了预算上的分配,花销记录,很多时候只要跟着钱走,顺藤摸瓜自然能找出哪里有问题……查账,查的不是账,是虫豸!”
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烟花大会基本上是雪之下家承接的雪之下赘婿,雪之下父亲自信满满。
烟花价格,生产厂商,行业内有名有姓的火师,每年烟花大会的预算和花销,了解这些东西,查个账什么的轻而易举,哪怕手上的文件并非详细支出,买多少烟花要多少钱,他心里那叫一个门清。
雪之下父亲简单扫两眼,略微估算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逐渐沉默起来。
“怎么了?”雪之下雪乃有些奇怪,若说发现问题,父亲应该立刻跳起来和白君互咬了吧?为什么陷入奇怪的沉默?
“账有问题。”
雪之下父亲憋出一句话:“钱多了。”
雪之下雪乃:“?”
“大概20%?物价没什么变化,相比于去年的烟花准备数量,今年准备的烟花多了20%,但预算还是一样的水准。”雪之下父亲百思不得其解,有点茫然。
“这说明我业务能力够强。”白影说道,“一分钱做出1.2分钱的事情,这就叫专业!”
“你当其他人做慈善呢?”雪之下父亲念头一转,突出一个疑罪从有,“你该不会是减质增量地采购烟花吧?你该不会是巧立名目地进行非法集资吧?你该不会是借雪乃的名头进行忽悠诈骗吧?”
白影鼓掌道:“好一个推己及人,都是坏人!大哥为什么如此熟练?莫非是精通此道的高手?”
雪之下父亲冷哼道:“罪犯揣测警察精通犯罪,别太荒谬了。”
“行了。”雪之下雪乃揉揉额角,将话题扯回来,“白君,多出来的烟花是怎么回事?”
“唉……也罢,事已至此,那我就坦诚交代了吧。”白影叹了口气,抬手挠挠头说道,“其实是我自己出钱买了一些烟花,所以烟花数量有些多,对不上账面花销,没想到还是被大叔的火眼金睛给看出来了,不愧是立派成年人。”
雪之下父亲矜持一笑,但总感觉味儿不对。
雪之下雪乃奇怪道:“你要买烟花可以自己买,放进烟花大会干什么……”
“这样就够了吗?”
白影忽然目光锐利,直视雪之下雪乃。
雪之下雪乃抬手捋了一下鬓发,微笑透露危险:“白菌,你想表达什么?”
“办一场年年都办的烟花大会就够了吗?你会认为这样就超越你的姐姐了吗?你觉得这就算实现自己梦想了吗?勇者——已经踏上战场即将冲锋,你又在畏手畏脚什么?!”
白影的态度严肃起来。
雪之下雪乃表情微僵。
“叛匪安敢在此饶舌?!”
雪之下父亲怒目而视,若是手中有刀,定要将胆敢质问小女神的叛匪斩下首级——我都不敢对小女神这么说话?你什么身份?!
比企谷八幡眼角微抽,折木奉太郎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吃瓜。
“仅仅是按照往年流程走一遍,仰仗父亲和家族的权威,任用那些去年将烟花大会筹办过一次的人们,将重复过的事情再重复一遍——你难道对此就心满意足,觉得实现了自己的意义吗?”
白影背负双手,痛心疾首地问道:“勇者,这一场烟花大会,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一个任务指标?一次练手工作?一种考验?一个机会?一种按照攻略,循规蹈矩的机械劳动?”
“白君。”雪之下雪乃好歹是有些诛心抗性,她并未慌张,反倒认真起来说道,“你有什么看法,那就直说。”
“这是一场烟花大会,是一次节日,一个次让大家能够开心起来的机会。”白影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大权在握,难道已经忘记这本身是一次节日和庆祝吗?还是说你印象中的烟花大会,就是看着一些色彩斑斓的东西在天上炸开,周围人很多很热闹,除此之外,心中毫无波澜?”
雪之下父亲目光微妙地游离了一下,收起怒视逆臣贼子的目光。
雪之下雪乃沉吟,咀嚼着这个说话:“一场……节日吗?”
“节日,庆祝和活动。我还依稀记得小时候逢年过节的快乐,后来我却逐渐再也找不回那种快乐,我想过为什么——因为逢年过节,能吃到好吃的东西,能和往常见不到的朋友一起玩耍,能够丢鞭炮炸鱼,父母长辈会变得宽容和蔼,可以收到换来零食与玩具的零花钱,所以我才感到快乐。”
白影开始轻声述说,迈步走动。
“后来就变了,逢年过节时若是不快乐,反倒成为一种罪过,心情若是无法雀跃,就该被笑着指责,热闹与和蔼的氛围,将平日的生活衬托得更加冷漠,以至于让心情烦闷,难以言说。或是因为知道得太多,反倒失去了纯粹的快乐?或是逃不过约定俗成的苦闷,还要履行约定俗成的快乐?”
“节日不应该是所有人必须笑出来的,应该是热闹到让人自然而然笑出来的,不是一个终于能够开心,亦或者必须开心的时刻,而是一个让人开心,能够变成回忆的时刻——我认为,这才是评价烟花大会是否更好的标准。”
白影灿烂地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这么做?”
他给出回答。
“当然是为了让烟花大会更加精彩!更多的烟花,更绚烂的颜色,更加轰鸣的爆炸!在辉煌与斑斓中照亮生活!这么重要的活动,怎么可以循规蹈矩,像过去一年又一年,到了烟花大会就必须要开心,而不是被烟花大会的热闹变得开心?”
“勇者,你觉得呢?”
白影露出明亮的目光。
雪之下雪乃愣了一下,思绪不由自主地发散起来……也是,自己都很难察觉的心思,根本绕不开白君的眼睛,白君是想帮我把烟花大会办得更好?我想把烟花大会办好吗?
印象中的烟花大会,身边总是跟着母亲,要说有快乐显然算不上,顶多知道那是一个特别的活动,天上会炸开许多绚烂的色彩……
参加烟花大会的人们高兴吗?为什么高兴?
不知道。
自己似乎是很难高兴起来的。
那些特别的日子并不特别,只有毫无波澜,白纸黑字般的‘烟花大会’几个字。
一场成功的烟花大会,不就是应该是让人开心,笑出来的烟花大会吗?
我若只是按部就班,想要完成这个任务,确保什么地方都没有纰漏,就能完成一场成功的烟花大会吗?
不会吧,顶多是合格,让任务指标达成,让自己好像也做到了和姐姐一样的事情,那样或许也会开心……那种想法已经和烟花大会本身无关。
难道,这样就足够了吗?
“如果只是多放一点烟花,恐怕远远不够。”
雪之下雪乃的声音略微柔和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默认?小女神居然默认了叛匪的欺上瞒下之举,还被叛匪给忽悠过去?高高兴兴地被忽悠过去?!
雪之下父亲脸颊抽搐,朝白影投去满是杀意的目光,可惜没办法开口,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开口。
自己和大女神,确实欠小女神一个开心的烟花大会,或许还欠中女神一个高兴的烟花大会。
小女神压力有些大,这是自己知道的,第一次正儿八经接手自己的工作,没有压力才奇怪。
自己除了杵在办公室,表明支持,提供背景,打压叛匪之外,实在不知道如何宽慰引导,只能希望事情一切顺利,别出问题就好……
但是!
为什么是你这个肯定有私心的叛匪,让小女神将压力变成了积极的动力?!
嫉妒之心,熊熊燃烧,魔念高涨,如火如荼!
仿佛燃烧着漆黑火焰的中年人,摇摇晃晃跟着两人离去。
“……”
折木奉太郎沉吟道:“比企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部长倒是没有说谎……”
比企谷八幡眼角微抖,幽幽注视着仓库里一个位置存放的烟花,那些烟花裹着包装纸,看上去与其他烟花一般无二,从外表来说确实也一般无二,只是能够对人发射而已。
如同菜里的姜,伪装成肉的颜色。
“所以白影做了什么?”
折木奉太郎好奇道。
对人烟花……部长赠与自己的一箱已经放在家里,假如到时候将折木骗到指定活动区域……一举两得,妙啊!
比企谷八幡若有所指地回道:“折木,你很好奇要怎么表达?学学千反田的‘我很好奇’再问吧。”
自己凑近,瞪大眼睛,感情充沛地朝比企谷八幡嚷嚷。
折木奉太郎略微想象,然后扼杀了这段想象。
“那还是算了吧,我还没那么好奇。”折木奉太郎关好仓库,坐回指定摸鱼位,没什么干劲地问道,“所以呢?你要怎么应对由比滨的告白?”
“其实仔细想想,有可能是部长在骗我……”
“假定是白影在骗你,你依旧为此苦恼,说明你确实会因为类似的事情陷入困境。”折木奉太郎言简意赅,“假定由比滨要向你告白,你如何应对?”
比企谷八幡眼角直跳,诚恳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讨论的这种问题,显得非常自以为是?”
折木奉太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就是非常自以为是的人吗?”
“?”
“寻常定义上的自以为是,是认为自己具备更强大,实则脱离实际的影响力和能力。”折木奉太郎轻飘飘地评价道,“你的自以为是,是认为自己具备更弱小,依旧脱离实际的影响力和能力。”
“我只是单纯的自我意识过剩。”比企谷八幡略微不爽地说道,“所以你认为由比滨会告白?”
“我只知道她可能喜欢你,而你并不喜欢她,并且认为她的喜欢不合心意。”
折木奉太郎说道:“喜欢你的人一定是思路出了问题,思路出了问题的人一定不是真的喜欢——你是这个意思吗?”
“喂喂,我可没那么想!”比企谷八幡反击道,“你就没怀疑过吗?怀疑你和千反田的关系?”
“怀疑关系?假如被千反田逮住的人不是我?假如解决千反田问题的人不是我?假如有比我更厉害的人值得千反田依赖?”
“对!”
“那不就是白影吗?”
比企谷八幡一个后仰。
“关系是关系,看法是看法。”
折木奉太郎问道:“对于一个人的看法,这和彼此间的关系有什么绝对联系吗?你会因为和一个人关系好就美化对方,因为和一个人关系差就丑化对方,是什么关系就表达出什么特定的态度和看法?”
“我讨厌那种虚假的关系,为了维持一段关系而竭尽全力撒谎、掩饰、逼迫或是退让。”比企谷八幡犹豫,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我是喜欢较真吧。”
那种谁和谁是朋友的情况下,直接跳出来抬杠的类型哦——当然,作为一个看得懂气氛的人,顶多心里吐槽而不是说出来,等着看反目成仇闹矛盾的乐子。
……咦?我是不是成了这种乐子?
“失败主义?”
“悲观是清醒的源泉。”
“这么看来,你也是节能主义者。”折木奉太郎问道,“在人际关系上非常节能,大概和你曾经那一串倒霉的社交经历有关?但仔细想想,你在人际关系上非常耗能才对,会纠结什么算朋友,什么是喜欢,一定要对人际关系挑刺,明明有了打算还在剖析自己,不断提出论证又不断自己推翻……”
“啧,我只是没兴趣和青春期傻蛋们同流合污。”比企谷八幡咂舌,忽然警觉,“你在套我话?”
折木奉太郎:“我这不是在帮你分析吗?”
分析谁?分析我是吧?
比企谷八幡哼道:“既然如此,你分析出什么建议了吗?”
“答应由比滨的告白。”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