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熄灯的阳光屋前,街道上依旧零星点缀着一些夜店灯光,那些店亮着招牌打着灯光,优秀的隔音措施下没有漏出半点声音,在安静的城市中默默狂欢。
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喝醉的社会人士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走在街道上,一些按捺不住原始野性的人纵情高歌,有的更是找了个松软花坛一躺,感觉十分良好,干脆天为被,地为床,城市做闹钟,一梦入他乡,倒也舒适自在。
哪怕再怎么入夜,再怎么安静,这座城市都有光,证明这座城市还活着。
大城市是要有光的,一如人还没从娘胎里出来,心脏就得一直跳到死去的那天。
心脏是人的耗材,人是城市的耗材。
赤兔拖着坏掉的吕布,摇摇摆摆走入街道尽头,乍看之下仿佛无拘无束的行为艺术,实际上只是一个自行车坏掉,不得不拖车回家的健康男子高中生。
年轻的老板锁上门,深吸一口薄荷烟,看着城市在吐出的烟雾中逐渐朦胧,心有感伤地问道:“梓川,你来我这里打工是为了什么?”
“钱。”
梓川咲太打开易拉罐,往嘴里灌了口饮料。
“庸俗。”老板叼着烟,皱眉以示不满,双手比划了一下,“你难道没有更加崇高、深邃和遥远的目标吗?”
哦……老板这是被白用鸡汤灌满进度条,出现了‘间歇性人生哲学感慨’的bu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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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川咲太随口道:“为了妹妹的笑容。”
“这个理由我是认可的。”老板凝神问道,“但你就没有一点脚踏实地,准确具体的目标吗?”
梓川咲太想想,说道:“给妹妹置办生日礼物和日常衣食住。”
“可恶,真是无法反驳的朴实无华。”老板不禁踱步思索,说道,“我是说那种关于人生,关于未来的哲思回答,作为一个年轻人,你应该对人生充满抱负和理想,有着开天辟地的朝气,相信自己会有一番成就的自信乃至于把握命运的傲慢,所以哪怕只是一份简单的打工,你也应该从中感悟出一些生活哲理,家国忧思,社会问题,国际格局,思想斗争。格局放大一点,哪怕考虑地外文明接触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还没到喝酒的年龄,那种少吃几颗花生米的壮举,现在还做不来。”梓川咲太点出现实法律问题,诚实道,“非要说为什么在这里打工,钱多事少干得来,这种工作很难得。”
老板取下烧了一半的烟,苦笑道:“说起来,好久没见过我妹妹了。”
“想必有各种各样的缘由吧。”梓川咲太喝光饮料,将易拉罐丢进垃圾桶,“白那番话,倒是对老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嘴炮?”
“影响说不上吧,这确实是我最近考虑着的问题,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只是被他看出来了吧……”
老板吧唧吧唧嘴,挠着头叹道:“非要说的话,开这家店的目标是获得家里认可,只要我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来,自然用不着继承家里的财产,未来妹妹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家产——学管理不成就转学医,学医不成就学厨,人生在世无非学习二字,只要我有所成就,就一定能逃离继承家产的命运。”
“幸福的烦恼呢。”
梓川咲太平淡道:“所以老板的想法就是赚钱吧?金钱纵然是行数字,却又是成功的证明,但作为成功标准又很含糊,数字达到多少算是成功?如果老板是要得到家里认可,那得到家里认可的数字又是多少?需要超越家族财产吗?听起来又并非单纯努力就可以达到的范畴……抽象的东西或是朦胧难测,或是遥不可及。”
老板瞪眼道:“你在说我抽象?!”
“这是白说的,不是我。”
梓川咲太双手插兜里,慢悠悠走着路,说道:“人喜欢抽象的东西。可以模糊到是幸福、理想和未来,这些只能用来概括却无法明确和得知的东西,可以广泛到是国家、世界和星空,甚至于一个简单的美字,这些似乎存在但谈论起来又缥缈的事物。”
老板锐评道:“徒有外表之辈。”
梓川咲太说道:“人与人距离越近,越能发现彼此的缺陷与毛病所在,很多兄妹乃至于家人,都显得像是特别一些的陌生人,但要说起父母兄弟姐妹,所想的又似乎尽是些儿女孝顺、父母或慈祥或威严、兄弟姐妹间手足和睦,血浓于水的亲情责任——这些东西就格外抽象,似乎不谈论这些,就无法找出具体实际的东西来表达。”
“爱兄弟姐妹,爱父母,爱民族,爱国家,爱世界,爱生活,抽象的爱足以包罗一切,但要说到爱一个具体的人,就会无从谈起,人会扣鼻屎,人上厕所很臭,人生活作风很随意,人对未来毫无展望与规划,人没什么朋友,人卡里没钱,人不能时刻说你喜欢的话,人并不成功,人狼狈不已……这样子的人,似乎一下子就爱不起来,反而会嫌弃、挑剔乃至于鄙夷。”
“白曾经和我说,抽象既是留白,留白成为遐想,遐想换来满足。”
“抽象的,才能让人有遐想余地,真实的,必然没有遐想美好。”
老板竖眉低喝:“你想坏我道心?!”
梓川咲太:“我有个很可爱的妹妹。”
老板不屑:“我也有个很可爱的妹妹。”
梓川咲太说道:“我妹妹……是个懂事的人,以前努力想要扮演一个父母期望的孩子,她显得太过懂事,以至于我忍不住可怜和想要照顾好她,她很怕生,一天到晚从不出门,也不会去上学,很努力地自学各种知识,慢慢跟着自己年纪应该有的课程走,不让我为了她的学习分担精力和时间,每天晚上如果没有电话提前告知,就一定会等到我回家才睡觉。”
老板冷哼一声,当即说道:“我妹妹……也、也很可爱!”
梓川咲太继续说道:“在外人、我甚至她自己看来,她的缺点可以说很多很严重。待在家里从不出门的孤寂生活,很容易让人偏激、钻牛角尖和颓废。不进行正常的学业,对于未来进入社会找工作有负面影响。我这个哥哥为了照顾她,需要放弃社团活动,在学校里成为边缘人,需要分担精力打工,可能让她养成过于依赖我的问题等等。”
老板嗤笑:“居然如此评价自己的妹妹,你的妹控之力也不过如此!用那前员工的话来说,你这区区妹之力三段的废柴!”
“正是因为我能如此评价妹妹,所以我才能说爱她。”梓川咲太不以为然道,“单纯靠着抽象的兄长责任和血浓于水为理由,只会不断给自己累积负担和压力,直到大厦崩塌无法挽回……白曾经对我说过,爱一个具体的人,远比想象得困难无数倍。爱不是道德,也并非律法,更不是任何抽象的事物,它切切实实存在那里,真实得令人望而生畏。我很高兴自己做到了。”
“哼!那个三姓家奴的话就别提了!”
老板臭着脸哼了一声,指指点点道:“突发奇想,莫名其妙,说话就喜欢往人心窝子里捅,除了那张脸简直一无是处!堂堂员工竟然还敢炒老板的鱿鱼,简直是胆大妄为!”
梓川咲太问道:“所以老板,你的妹妹呢?”
仿若晴空霹雳砸个正着,老板僵硬地趔趄两步,旋即面红耳赤地嚷嚷道‘工作学习所以太久没见面,这很正常’‘我妹妹可是年级第一的实力,学习贼棒有我之风’‘反正我妹妹天下第一可爱’之类让气氛一下子哄堂大笑的话。
梓川咲太说道:“总之,我也这时候口头递交辞呈吧,以后就不来了。”
“为什么?!”
老板震惊,今日竟被二度炒鱿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