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吧,老板,只是微辣。”
‘放心嘛,只是微辣。’——川渝小店中,店主热情又淡然的笑声于脑海中浮现。
老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往日幻痛浮现。
白影深吸一口气,感觉到了!我那依旧炙热的灵魂!那川渝男儿的热血依旧未曾泯灭!
上辈子自从大学毕业被老妈忽悠着走进厨房,带着那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燃起热情学着做了几顿饭菜以后,厨房工具人竟成我自己——老爸老妈时不时就会从微信上亲切地说‘晚上吃鱼嘛’‘整个肥肠’‘莫太辣,现在吃辣不得行老’。
火锅毛肚卷辣油,泡椒开胃去烦忧。
豆花清淡薄如水,滚满蘸料方入喉。
未曾想此世转生这似是而非的世界,一回首竟是什么都吃,偏不喜好吃辣的广东人。
那一日刻骨铭心。
尚且十岁不到的自己,望着厨房生出几许怀念之情,想办法用零花钱和撒娇攻势,弄来些上好干花椒干辣椒,兴致大发地下厨做出一盘麻婆豆腐。
父母深感我儿日后有厨房工具人之姿,备好凉白开,大碗白米饭,做出万全准备。
年幼的自己不屑一笑,灵魂鼓动着川渝的骄傲,伸出筷子在父母震惊的眼神里,将一块豆腐裹满勾芡酱汁,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那是一种熟悉的陌生,是十年后再遇,曾经同桌的那个她。
曾经的她,开朗大方,洒脱热情,既能像假小子般活泼,又能像火蝴蝶般灵动,她是那么狡黠地忽远忽近,让距离感不知不觉间消弭,她是那么真诚地拥抱彼此,让人体会到赤红如火的热情,她轻笑着远去,也带走了我的灵魄——她是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江湖里不能缺的那个红衣女侠!
现在的她,身宽三尺,膀大腰圆,赤红纱衣不知加宽几多,才勉强束住那摇摇欲坠的沉重,她的眼睛不再明媚开朗,其中分明藏着傲慢和鄙夷,她的待人处事不再真诚活泼,一字一句都直戳他人痛处,刮出血淋淋的骨肉也不肯住口,她唾骂着离开,却带来了我的悲哀——她是高高在上,她是无法违抗,小区里少不了的那个包租婆!
念物是而人非,感光阴至喑哑,曾高歌且纵马,今涕流并泪下!
纵然敌过声色犬马,抵住岁月年华,依旧渡不过生死轮回、天数截杀!
一身修为散尽,即便强忍咬牙,试图再入特辣之境,也只得一个蹲坑心碎人罢!
那个一生不弱于人,至死仍是特辣境的强者,终究是陨落了。
剩下先天气损的转世重修身,维持微辣巅峰九转大圆满之境苟延残喘。
往事涌上心头,白影不禁泪流。
锅中摇匀一层薄油,小火煸炒的干辣椒干花椒,绽放刺激的禁忌气息。
“咳咳——老板!你买的应该不是高辣度吧?!”
“咳咳咳、当然不是,我问过那家店,这确实是微辣的辣椒……要我说就别炒,直接磨成辣椒面倒进去。”
“咳咳咳!不行!即便我已不复当年之勇、咳!这灵魂的刀口辣椒,决不能让步呀!”
“记得一定让他们签免责声明——咳咳!!”
“微辣不用免责!”
白影将炒至酥脆的辣椒花椒倒上案板,拿起厨刀剁碎,激发出更强烈的气味。
老板终于是抵抗不住厨房内的浩荡真气,甘拜下风,转身逃离。
厨房里一阵似哭似笑,宛若鬼哭狼嚎的动静之后,白影端着盖得严严实实的瓷盅走出,他的脚步沉重而肃穆,缓缓行至四人位置,将瓷盅放在桌子上。
“请。”
白影揭开上面的盖子,浓郁的香味便弥漫出来,能直接嗅出来的辣味并不多。
四人不由看去,只见白色瓷盅里藏着一方岩浆,赤红的芡汁浓格外浓稠,在出锅不久的余温中时不时鼓动几下,白玉般的豆腐并非漂浮于其中,更像是陷入在那滚滚烈潮,这岩浆的表面,还故作聪明地撒上些许葱花点缀,仿佛在伪装成清清溪流上的浮萍。
比企谷小町咽了口唾沫:“闻起来好香,就是看着有点吓人……”
“麻婆豆腐啊,我曾经也吃过……但和这个完全是两个吧?”由比滨结衣回忆了一下。
雪之下雪乃侧头道:“总感觉白菌在里面下了不得了的东西,要不白君先尝试一下?”
白影沉默着,那并非被戳穿什么而心虚,而是十分凝重严肃的沉默,他伸手取来一根筷子,出手如电光火石,拿捏却举重若轻,稳稳夹起一整块豆腐,如儿时那般裹上浓浓芡汁,将其放入口中。
那是一种灼热的刺痛,嚼碎的并非豆腐,而是早已支离破碎的骄傲,咽下的并非芡汁,而是烙铁般的滚烫悲伤。
弥漫的火热贯穿咽喉,破入肺腑,沉甸甸地砸在胃袋之中,竟是仿佛有赤龙亢奋长吟,带着难以降服的桀骜。
我的灵魂饥渴难耐,我的身体痛苦不已。
“呵……原来如此吗……”
白影放下筷子,双手合拢撑着下巴,满脸沧桑地望向外面街道,好一副《心神不属山珍亦如咀蜡图》,引来不少客人观赏拍照。
不觉经年已过……
唉,微辣境都已跌落。
从此跌无可跌,沦为一介凡夫俗子,呜呼哀哉!
白影在发病,情况很正常。
几人相互看了看,觉得这菜应该没什么问题,闻着也确实香,于是伸手或是出筷,或是出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