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衡紧紧地抱住怀中早已冰凉的尸体,他怕自己一松开手,她便会彻底的破碎,随风而去,他连一具肉身也留不住。
剑光在她的肉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纵横交错,甚至深入到骨头之中。
她在死前究竟承受了怎么样的痛苦?
苍衡一想到此,从心脏出蔓延出的剧烈疼痛几乎使他整个人痉挛起来,可是他依旧将闻灯稳稳的抱在自己的怀中。
那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闻灯在承受这一切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苍衡低头望着怀中闻灯苍白的脸庞,或许就是在抱着沈萤萤从那乾坤钟中飞身而出的时候。
他救下了那位从不曾真心喜欢过他的沈姑娘,却救不得他的姑娘。
他不是救不得,只是他还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
终究是太迟了。
他迟了三百年。
若是这也是他当年屠龙时应该遭到的天谴,那该让他死在这十方州上,为何要她来承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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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哀嚎声越来越来大,仿佛有千百人跪在他的身边,齐齐痛哭。
他们是在为谁而哭呢?
苍衡的双手颤抖,茫然地看向四周,像是一个正在流浪的乞人,他祈求上苍的怜悯,祈求这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可这一切终究只能是他的妄想了。
恍惚间,这浩大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俯下身,将她轻轻放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他随手用身体中仅剩下的那些灵力为她支撑起一道屏障来,风吹不到她,雪花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苍衡跪在她的身边,捡起地上那只的胳膊,想要重新接到她的身上,他小声安慰着她,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颓败地垂下双手,趴俯在她的身边,像是一只可怜的,狼狈的小兽。
她终究是修炼了那部袁家的功法,终究是承受了三百年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苍衡的手指落在她胳膊上那深深入骨的伤口上,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与皑皑雪地上浅粉色的血溶在一起。
这三百年来她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呢?她会想起自己吗?
苍衡记得当年他也曾看过那部功法,里面记载了若想要修炼这功法,需得要血亲尽无,修炼后还要时时经受百虫噬心之痛。
那时他自是舍不得闻灯承受这样的痛苦,可一切的一切终究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她的姑娘终究是将所有的苦头都吃尽了。
他以为他在十方州摘下了仙风草,凝出了魂珠,他的姑娘便能好好的活下去了,即使没有自己,此后的余生也能安稳的度过。
这就是他唯一想要的了。
然而这世间终究有何人能够算的尽天命?
三百年前,闻朝易死在鲸州,闻家覆没,她的血亲在一夕之间都死在那一场混战之中。
而他困囿于虚华镜中,没能回到她的身边来。
若能预料到这一日,他那时是否还会到十方州去。
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让为了闻灯得到一个小小的圆满,可如今她死在他的面前,他所做的这一切没有任何意义。
他救不下她,他越是费尽心机地想要留下她,就越是让她痛苦。
曾经他拼了命的想要从那虚华镜出来,可那时冥冥中,就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若他从这虚华镜中出来,他终有一日他将后悔。
今日,他果然是后悔了。
他因她陷入虚华镜,为她拼了命地想从那里出来,却把关于她的所有记忆都留在了那里,他在虚华镜中磨出了冷硬的心肠,然后,他出来了,遇见了她,将自己的全部冷漠都给了她。
这太可笑了,苍衡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他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他在虚华镜中的一场梦,梦醒以后,他仍被困在虚华镜中,他的姑娘还在鲸州,平平淡淡过了余生。
他不会再想要出去,他甘心做一个被囚禁了无期的罪徒,千年万年,都被囚禁在此。
苍衡抬手,手掌停留在自己的心室外侧,内里的那颗心脏好像正在渐渐腐败,自己为何要活下来,不如早早地死在十方州上,也不会让她这样的难过。
若是他早早的死了就好了。
他们之间也不至于……
沦落到今天的这个田地。
磅礴的灵力突然从他的周身四散开来,只听到几声震耳的轰响,身后的尸山轰地爆炸,不久之后,十方州便漫出弥天的血雾,有飞鸟猛的俯冲下来,叼起一块新鲜的血肉,再次飞向了天空。
夕阳沉沉,他们拉长的影子落在十方州上,苍衡低下头,将闻灯紧紧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