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十六的月儿挂在天上,照耀出院子里的一切。
丁远还一动不动地靠着门板坐着,仿佛一尊雕塑。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很轻、很温柔,但在这空旷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叩门声过后,是一阵轻微却急促的呼吸声。
似有人扒在门缝里往院中瞧。
丁远站起身,声音冷酷地问道:“门外是谁?”
“丁远,是我。”
是凤西的声音。
“……”丁远迟疑着。
“丁远,快开开门呐,是我,你有根嫂子。”
“嫂子,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你开开门,嫂子有话要对你说。”
“啥……啥话?”
十八岁的大小伙子,知道男女有别。
尤其是在这寂静的夜晚。
这个点,乡里的水电站已经关了电,村里的人们都已经在睡梦中。
她这个时候跑来?
“勾引完老的,又来勾引小的!”
白天肖兰花的话言犹在耳。
凤西与他的父亲丁大喜之间清清白白,他最清楚。
那不过是村长兄妹俩污蔑凤西、想要击垮凤西而造出的谣言。
在肖家埔村,无论你为人多正直、品行多清白。
只要得罪了肖木旺一家,他们说你黑,你就黑;说你白,你才白。
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山坳坳里,村长就是土皇帝。
此刻,他若是打开门。
明天一早,整个村子便会飞扬着关于凤西与自己的话题。
“嫂子知道你定没有吃晚饭,我给你做了一碗面来,你开开门。”
不说晚饭还好,一说倒把丁远说饿了。
他捂着正在咕咕叫的胃部,闻到了从门缝中飘来的面条的香味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但他还是狠心地说道:“嫂子,谢谢你的好意,我吃过了,你……你端回去吧。”
门外静止了一般。
好一会儿,听见凤西说:“那我把面放在门口了,一会儿端进去趁热吃了。”
随后外面沉默了下来。
就在丁远以为凤西已经走了的时候,她又说:“丁远,你要振作起来,不但要对得起大喜叔,更要对得起你自己。”
说完,她走了。
丁远听见那稀碎的脚步声走远,这才打开门。
门外的石阶上,端放着一个大瓷碗,被一件旧棉衣包裹着。
打开碗盖,面条冒着热气和香气。
他不怕。
身子正,还怕影子歪么?
他是不想连累凤西要被村民们戳脊梁。
这位只比自己大四岁的嫂子是个可怜人。
虽然在别人眼中她是扫把星,是坏女人,但是在丁远心中她是个善良的女人。
他把面条端进屋,刚扒拉起一筷子,发现面条底下竟然有个荷包蛋。
这个暑假里,他没有吃过一粒肉星子,也没有吃过一个蛋。
此时对于他来说,这面、这蛋,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很快,一大碗面条全被他吃完了。
饥饿全消,浑身仿佛有了无穷的力量。
有根嫂说得对。
他不能消沉下去,不能让天上的父亲难过。
洗好碗从灶房出来时,他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院子外面的石板路。
“啪!”
丁远猛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
他冲进屋,抓起手电筒就往外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