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苗对宋仁改观之后,在医理上的求知欲便一发不可收拾,抓着宋仁就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宋仁凭借着记忆耐心解答完后,孙思苗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对宋仁更是产生出一种相见恨晚,想要跟对方饮黄酒拜把子的想法。 要抓取的药,早在半个时辰药童就包好送来了,只不过李木匠看两个人聊得那么高兴,也不好意思催促。 还是宋仁眼看天色渐晚,怕宵禁后城门关闭,这才提醒道:“孙大夫,天色不早了,劳烦你先去李木匠家中探个病,日后何时有空,宋某都欢迎孙大夫来寒舍探讨。” “对对对,哎呀,真不好意思,老夫对医理过度沉迷,都忘了还有病人呢。” 孙思苗赶忙扭头冲药童喊道:“你去将我针包和药箱一并拿来。” 吩咐完,孙思苗笑眯眯又道:“今日才知晓宋先生对医理上的造诣远超老夫,真令老夫汗颜啊,明日,你看明日方便老夫登门拜访否?” “......” 宋仁感觉如果不是孙大夫一把年纪拉不下脸,恨不得当天晚上就搬到他家,和他秉烛夜谈。 宋仁有些尴尬说道:“这两日我可能要帮李木匠翻案,得过几日才得空,实在不好意思。” “哈哈哈,是老夫唐突了。” 孙思苗大笑着回应,随后便和李木匠共乘牛车,一同前往乡下。 望着牛车渐行渐远,宋仁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愉悦。 那种责任感与使命感,让他觉得无上光荣。 如今人证物证都齐全了,他也打算回家翻翻大明律,看看这官司该怎么去打。 只不过他并没有跟李木匠和孙思苗说,这一次他不单单要状告柴大富,甚至连何知县,他都打算一并告了! 只是因为有外人在的原因,他不能将这事说出来,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至于李木匠和孙思苗,宋仁倒是觉得这两个人不会因为何知县的权势而害怕。 并且状告何知县,也只是他一人所为,李木匠和孙思苗只是作为状告柴大富的人证。 真若发生什么,他们与告何知县的事无关,也不会被牵扯上关系。 夕阳归了山头,染红了半边天,迎面拂来的风稍有暖意。 心情大好的宋仁哼着小曲,漫步在热闹的市集当中。 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当下正好是夜市开始热闹的时候。 回春堂离家里还有一段路程,宋仁打算好好感受一下古代时期的闹市繁华。 听着两边摆摊小贩的吆喝声,看到一些稀奇的物件,宋仁还会上前把玩一番。 不过他兜里没有钱,自然是没办法买了。 不知不觉,他就离开了市集,往自家住宅区走去。 古代坊和市是区分开的,商业区占地一块,坊里区又是一块,这坊,也就是居民住宅区了。 明朝对此管控得很严格,甚至在律法上还有标注。 离了市集后,耳边也就恢复了清净。 宋仁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名身穿红裙的女子正在巷子口翘首望着。 那如望夫石般的,正是自家娘子。 当宋舞看到宋仁的身影出现后,顿时鼻子一酸,连忙快步跑了过去。 她生怕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相公出现什么意外。 宋仁此时也加快了脚下步伐。 两人双向奔赴,碰着面后,又彼此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看着宋舞泛红的双眼,也不知道这傻丫头在巷口等了多久,宋仁感动之下还是鼓起勇气,当街就将宋舞搂在了怀中。 宋舞身体微微一颤,随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她将额头贴在宋仁的胸口前,感受着对方的心跳道:“相公,我担心你,还好你回来了。” “傻丫头,我不是说了我备了武器,不用担心。倒是你,在这等了多久啊?” 宋舞摇了摇头:“不久,就等了一小会。” 看着自家娘子被风吹乱的头发,宋仁自然知道对方说了谎,不过他也没有拆穿,而是轻轻刮了一下宋舞的鼻子:“傻瓜,如果真的不放心,以后就劳烦娘子贴身保护我吧。” “真的吗?” 宋舞被这亲密举动弄得小脸通红,不过当她听到宋仁愿意出去带上她时,立马震惊的问到。 之前宋仁不但不会让她跟着,甚至都不愿意让她出门,说女孩子抛头露面有伤风化。 “当然是真的。” 宋仁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问道:“对了,你带钱了没?” “带了啊,怎么啦?” 宋舞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好奇。 “事不宜迟,现在就保护相公吧,相公想去逛逛市集,不知娘子可愿赏脸?” 宋仁笑得很是温柔,并且还微微弯腰,将手伸到了宋舞面前。 不过宋舞没有立马去牵,而是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懊悔道:“啊,要上街啊,我都没怎么梳妆打扮,不行,相公你等我一会,让我回家打扮下。” 宋舞说完就要往家里跑,还是宋仁手快一把抓住了对方。 他苦笑着摇头,这女人爱美从古至今都是不变的。 拉住宋舞后,宋仁便伸手去整理对方的发型:“你啊,现在已经很美了,再打扮一下,万一别人看上了你,我又打不过对方怎么办?” “哼,我看谁敢,锤死他!” 宋舞扬了扬自己的拳头,也就打消了回家的心思。 反正梳妆是为了自家相公,那他都说自己好看了,还打扮个屁啊。 就这样,宋舞一脸娇羞的被宋仁牵着手,并肩行走在大街上。 这是她第一次跟相公上街,也是她第一次被相公牵着手,更是她第一次听到相公夸她好看。 宋舞觉得自家相公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但她很喜欢。 两个人在夜市中,有说有笑的走着,像极了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正在约会。 忽的,宋仁发现前方有一个摆摊卖“糖卷”的摊子,摊子前,围着三名孩童。 “糖卷”是一种民间小吃,其实就是木棒卷着麦芽糖,上边再撒点芝麻和果粉,酸酸甜甜的,深受小孩子喜欢。 三名孩童皆是满面愁容,其中一名最小的孩童,更是望着糖卷,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摊贩可能是觉得被孩童围着有些影响自己的生意,便不耐烦催促道:“我都说了五文钱一串,十文三串卖不了,钱不够就回家找你爹娘拿钱,或者你先买两串也行。” “诶,你别把哈喇子流在糖卷上!” 听到小贩的声音,宋仁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名孩童身上只有十文钱,但想买三串糖卷,每人一根,因为钱不够,就只能站在摊前发呆。 十五文,对于宋仁而言掉在地上都不会去捡,但对于幼小的孩童来说,无疑是笔巨款。 他们手上的十文,都不知道是三个人攒了多久,才凑齐的。 宋仁这时也不顾正在看手串的宋舞,慢慢朝那三名孩童走去。 他带着笑容,很温柔的向孩子们问道:“你们是想吃这个吗?我可以请你们吃哦。” 小孩子纷纷望了过来,有害怕的,也有害羞的。 倒是年纪最大的那名孩童奶声奶气拒绝道:“不用了,谢谢先生的好意。” 孩童说完,还不忘朝宋仁拱手谢礼。 见到对方如此有教养,宋仁更是决心要帮他们买下糖卷。 一番推辞后,三名孩童总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每个人手上都多了一根糖卷,那流哈喇子的孩童更是迫不及待舔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为首那名孩童接过糖卷后,更是将自己手上仅有的十文钱递了过来。 宋仁没有拿,而是掏出了一锭碎银,让小贩换成散钱。 他拿出五文钱放在了孩童手中,笑道:“我再给你五文,等下次你们想吃的时候,还可以再来买,并且每个人都可以吃到。” “谢谢先生。” 这回,三名孩童都朝宋仁拜了拜。 然后舔着手上的糖卷,一起开心的走了。 正当宋仁目送着他们离去时,那名为首的孩童突然停下了脚步,飞快朝他跑来。 孩童从兜里取出了一个褪了色的泥人,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泥人,送给你,谢谢你请我们吃糖卷。” 给完泥人后,那孩童又飞快跑走,和站在不远处等他的那两名小伙伴会合,一起走远。 望着手中的泥人,宋仁笑了。 正当他感慨小孩子的快乐真简单时,凑过来的宋舞吐着个舌头调皮道:“相公对小孩子真好,我也想吃糖卷。” 宋仁宠溺的望着她:“好好好,相公也请你吃。” 宋舞接过糖卷后,并没有立马品尝,而是伸到宋仁嘴边。 宋仁舔了一口道:“怪不得他们喜欢,确实很甜。” 宋舞也跟着舔了一口,点了点头,随后有些好奇的望着他,像是在问为什么要对那三名陌生的孩童那么好。 宋仁读懂了她的眼神,微笑地解释道:“我小时候也喜欢吃辣条,哦不是,是糖卷这类小吃,奈何囊中羞涩。现在的自己有能力了,可以买一百根一千根,但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人终究会被年少所不得之物困扰一生啊。” 宋舞一边听着,一边舔着糖卷,她似懂非懂的脱口而出:“那相公请的不仅仅是他们,更是小时候的自己。” 这句话,让宋仁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他才回头看向那三名孩童走远的方向,叹道:“是啊,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他这句有感而发念出的诗词,宋舞倒是没在意,因为她经常听到宋仁念一些晦涩难懂的诗词。 只不过她觉得,自己虽然不懂,但似乎相公这一次作的词,比以往念的都要好很多。 没那般,酸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有一名身穿锦衣快步而过的中年男子听到这段诗词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