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数十名将领齐聚一堂,商讨军机要事。 左侧上方首位,坐着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下巴处修着长长的胡须,仪表堂堂,颇有一股儒雅气质,此人正是黄百川。 黄百川出身河南袁州,其人自幼聪慧,熟读五经,尤其喜爱军事,其曾祖父当过一州刺史的高官,其祖父也是位至一州司马,可惜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家道中落,开始衰败。 黄百川本人虽然聪慧,但是在科举的这条路上,却是极为的不顺利,十五岁考中秀才,十六岁举人,如此年纪轻轻,便是能够取得这般成就,在整个袁州都是不多见的,黄百川也是有过雄心壮志,出将入相,修身齐家平天下。 可惜愿望往往是美好的,而现实却是极为残酷。 黄百川自十六岁考取举人之后,便一直停步不前,屡次上京殿试,却是屡次不中,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曾经的雄心壮志,曾经的美好愿望,在漫长的岁月蹉跎之中,被磨灭殆尽,面对乡邻乡亲的嘲笑与异样眼光,生活一天天的窘迫,黄百川绝望了,也沉沦了,整日以酒醉几,麻木不仁。 直至....白巾军之乱的爆发,终于是给了黄百川一个重生的机会。 白巾军领袖刘志恒,手下有八大金刚,个个能征善战,勇武过人,其中有一人叫做王欢,与黄百川是同乡,两人年纪相仿,平日里有些交情,此人向来敬佩黄百川的才智与为人,于是在刘志恒面前数次力荐黄百川,最终,刘志恒召见黄百川,两人一番谈论,刘志恒震惊黄百川的才华与见识,当即对其重用,引为心腹谋臣。 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白巾军的壮大,黄百川与刘志恒就战略目标方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分歧。 刘志恒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灭亡晋朝,在建新王朝,平财富,建立新的秩序,让天下百姓有食可吃,有衣可穿,有地可种。 而黄百川的想法则是恰恰相反,认为晋朝不可灭,白巾军虽然破得人心,有广大百姓为基础,但不得天下士人士族的支持,头重脚轻,没有根基,根本就成不了帝王霸业,最后的办法,就是效法各大藩镇的做法,与朝廷达成妥协,表面归顺,暗里割地自立,偏霸一方。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几次争吵,刘志恒最终把黄百川调离了身边,镇守地方,直至....黄百川私自与朝廷达成了协议,以最激烈的手段,结束了刘志恒虽然短暂,却也极为壮烈的一生。 黄百川的野心其实并不大,对于郑泽等人共分江南的计划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想有一块稳定的地盘,做自己的土皇帝,可惜自从投降朝廷之后,被封到了蔡州,蔡州虽然地广,却人稀贫穷,根本养不活他手下的五万大军,五年的时间,黄百川严厉控制,依旧有大量的士兵逃亡,曾经的五万大军,到了现在,只剩下三万余人,所以当郑泽等人找上黄百川,黄百川几番犹豫,又在心腹谋士的劝说下,最终选择了参与进来。 但是现在,黄百川有些后悔了。 最上方,刘湘与郑泽两人站在那里交谈甚欢,黄百川眼角扫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不屑之色,在黄百川看来,几天前在平湖县城的那个夜晚,那么好的机会,完全可以趁着黄詬等人防备不急,把他们全部就地消灭,然后从郢州快速进军,与杨烈成合兵一处,强攻洪州,在朝廷反应不及,调动兵马前来解围之前,解决所有事情,再好不过。 可是郑泽与刘湘他们呢? 做大事而谋自身,太过看重那些虚名,拖泥带水,一个简单的事情,非要搞的那么复杂与细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下哪里会有完美无缺的计划? 现在看似黄詬被困在这里,进退不得,粮草不济,情况非常不乐观,但实际情况是,两军对持,兵力相当,谁也吃不了谁。 郑泽等人的想法很好,既然已经成功的把赵柏安从洪州引了出来,那就避而不战,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就把黄詬的五万大军死死的牵制在这里,动弹不得,坐等杨烈城率军攻下洪州,在做打算。 “百川兄,在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郑泽看向黄百川,见他低头沉思,于是笑着出声问道。 黄百川从沉思中醒来,默默说道:“我们五万大军全部聚集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个事,若是只用牵制黄詬,不需要这么多人,不如由我领两万士兵经郢州前往洪州,支援杨烈成攻打梁城可好?” 郑泽笑着说道:“何必费那个事?梁城只有八千守军,而杨烈成手中却有近三万大军,数倍于对方,攻下城池,绝对不成问题,百川兄就不要多虑了。” 刘湘也在一旁轻笑道:“郑兄所言极是,我们现在不可轻举妄动,若是你领军而走,被黄詬发觉,趁虚来攻,我们恐怕抵挡不了,一旦战败,反而会影响整个大局,得不偿失。” 黄百川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刚和郑泽等人合兵一处的时候,黄百川的心情无疑是非常激动的,但是经过几天的相处,他的心情慢慢淡了下来,两人对他好像有很深的防备,有什么事情,都是两人私下交流,就算把黄百川找来共同商议,这两个人也是一个鼻孔出气,牢牢把握着军事行动的决定权,对此,黄百川内心极为不满,但始终压制着,毕竟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若是跟他们闹翻,以致内讧,只会把自己陷入最危险的境地,现在大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合则利,分则害。 黄百川返回了自己的帐篷,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那里看书,见到此人,黄百川也不惊讶他为何会在自己的住处,默默的来到他一边坐下,脸色不佳。 此人叫做黄知文,相貌平凡,却有一股文雅气质,他与黄百川是同乡,更是有着一些亲戚关系,两人自幼相熟,关系极好,黄知文与黄百川的经历也很相似,同样是落魄秀才,屡试不第,穷困潦倒,黄百川发达之后,深知自己的这位好友极有才智,便把他请到身边,引为心腹谋士。 “百川,何事如此发愁?” 黄知文放下手中的书,轻声询问道。 “我们与对方在这里干耗着,这都好几天了,我心中着实不安。” 黄知文轻笑道:“如今形势对我们极为有利,整个战局的主动权也完全在我们这边,黄詬现在进退不得,又在平湖县城损失大半后勤辎重,粮草将尽,战也不是,退也不是,在这里耗下去,对他们来说,只会越来越不利,对我们来说,却是越来越有利,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黄百川深叹道:“黄詬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岂能坐以待毙?” 黄知文皱眉道:“你看出什么了?” 黄百川摇了摇头,默默说道:“这两天我心情一直很压抑,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数十里之外,数百名残兵败将正如丧家犬一般,一路惶恐的朝着密县逃来,这些人都很狼狈,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