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少年吃完还意犹未尽。
宋令摇头。
他说:“我叫郑玉,兄弟,你叫什么?”
玉也,瑾也。
宋令心底一片了然回道:“我叫宋令。”
“宋兄,今日多谢了。”
“不必,你我都是无家可归之人,相逢即是缘份。这一片荒无人烟,你一人该怎么走出去?”问完就后悔了,不是说好了什么也不问么?
少年回道:“宋兄说得对,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双眼目光坚定:“不过宋兄不必担忧,无论如何,我一定想方设法活下来,自不会命丧于此。”
宋令双手一拱别道:“那就祝郑兄一切顺利了,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少年也双手一拱道别:“山高水远,有缘再见!”
少年目送他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宋令内心终是不放心,回头望去。
无论过去多久,他始终会想起回头那瞬少年望向他的目光,虽然嘴上还有干粮的残渣,虽然脸脏兮兮的赛过乞丐,但他漏齿一笑,笑容明媚如春光乍泄,眸光清润明亮,宋令内心不免一酸:卿本翩翩世家公子,风流天下,一朝国亡,落魄至此,可叹可惜。
同情心泛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宋令领着郑玉跟军中总管蔡勇解释:“蔡总管,这是我的同乡宋玉,今年秋收不济,投奔于此,总管看能不能,俸禄什么的好说,管饭就行。”
蔡勇正在翻花名册:“去去,你以为军营是积善堂啊,什么猫啊狗啊的都能管饭。”
宋令连说:“自然不是,蔡总管,你看蔡胡一直也未出现,我这同乡也是实在无地投奔,自然也不计较别的,口风肯定也紧的很,就让他替蔡胡如何?”
蔡胡是蔡勇的同乡好友,也是宋令后勤的百夫长,其人仗着鸡毛大的权利,打仗躲得最远,有利跑的最快,最腌臜的是特别好色。宋令也是深受其害。
行军在外,一年到头见不到个女人,忙起来没什么,但凡闲下来,有些心术不正又有邪火上窜的,连男的也不放过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宋令为了自保,本来已经够灰头土脸还几乎不怎么洗脸,天天锅灰泥土的往脸上抹从来不吝惜,可他的身段背后一瞅纤细苗条,走起路来也特别像个女子,蔡胡每次见到宋令都垂涎欲滴,有一次独处差点儿用强。所以宋令需得处处提防着蔡胡,虽然恨他恨的要死,但也无可奈何,还需面上陪笑。
但出来混总要还的,未晋入黄州后,蔡胡如鱼得水,冲的比谁都快,事后清点人数却不在。
以蔡胡为人,绝对不会冒任何风险,他未归只有一个理由,所以清点人数的蔡勇,作为了解蔡胡其人的同乡好友,未经思索就替他瞒下了。
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后来单宋令就遇到过几次蔡勇来问:“蔡胡可归来了?”
蔡勇本意是替蔡胡遮掩,待他归来,可好心办坏事儿,等他也觉得蔡胡应该是凶多吉少之时,他们行军已经离开黄州了,若是初查人时报个死亡,蔡胡还能落个英勇就义,现在再报死亡得死要见尸,像蔡胡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只能算个逃兵。逃兵在智营之中是要连坐的,蔡勇作为同乡好友自然也在连坐之列。
蔡勇听完宋令的话果然很感兴趣,但还很犹豫:“不妥吧,不清不楚的他要是个间隙怎么办?”
“瞧总管说的,怎么会不清不楚呢?他是我宋令推荐的,如果是间隙,我敢拿我小命赌吗?”
蔡勇仍是犹豫:“认识蔡胡的人不少,被发现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宋令说:“蔡总管多虑了,您别把他安排在伙房呀,这花名册就您一人保管,上面的蔡胡和军营里的蔡胡是不是一人,谁去关心谁又能发现,就算发现了还恰巧跟您有私仇跑去告发,那也没证据呀,倒时无论谁问起来我老乡就一口咬定是蔡胡不就完了。”
蔡勇越听表情越满意,听到最后反问一句:“他是谁老乡来着?”
宋令忙道:“他自然是蔡总管的老乡蔡胡!”
“还是你小子聪明啊,行,就这么定了,你俩口风可给我紧一点儿,不然……”
宋令忙抱拳鞠躬:“遵命!”然后冲郑玉打眼色,郑玉也抱拳躬身领命。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给他找身衣服和鞋,这都穿的什么?容我再想想安排到哪里合适。”
宋令忙道:“不劳烦总管,这小事儿我来我来,您只需劳心安排到哪里就行了,他身量跟蔡胡差不多,我带他去换上蔡胡的吧。”
宋令带郑玉往伙房营地走,他本想带他绕路不经营妓房,但回想一下,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有他在还能提醒一下。
宋令边走边低声对他说道:“一会儿你换下来的衣服今晚造饭时候我会趁机烧掉,以免露出破绽,还有,……你知道的,一旦国亡便没了人权,郑国比宋国更惨,往后你免不了会看到那些营,嗯,……妓,里的人,可能还会处理她们的尸体,保不齐里面会有你认识的人,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受不了,现在赶紧离开还来得及,别到时候连累我。”
郑玉低头默默走路不语。
宋令叹口气:“我一个外人见到这些都受不了,何况是你。”
郑玉忽然开口,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放心,我费尽千辛万苦活下来绝不会意气用事枉丢性命。”
宋令暂时放下心来。
待经过铁笼,宋令担忧的看了一眼笼中之人,她仍是蜷在笼中一角,茫然的坐着,脱臼的手腕成一个怪异姿势耷拉着……,身边之人忽的身形一紧,宋令反应十分及时,一把挽住他的胳膊防止他妄动。
宋令低声说:“她刺杀智离未遂,都未被杀,暂时并无性命之忧,你若现下暴露,你俩都当有性命之虞。”
郑玉表情变得痛苦又愤恨,看着笼中之人的惨状目眦欲裂,宋令复又低声劝道:“你若是想劝她活,半夜我来放风让你同她讲话;你若是想劝她死了干净,那你不需费力气了,她已经两日滴水未进,这么下去也撑不了多久。你也别生什么救她出来的念头,你们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你二人同归于尽。”
少年终于在宋令的安抚之下平静下来,整个人虚脱一样泄下力来,被宋令拉扯着踉踉跄跄的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