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立起了高达十余层的鳌山,饰以金碧,灯如星布,极其侈奢。
今儿个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又称上元佳节。
元宵赏灯,据说始于汉祠太乙。大明上元观灯,是其遗风。
很是难得,也很是意外,张贲和林鳞游都接到宫中公公传来的上谕,入宫觐见,在奉天殿参加元宵御宴。
之前还说期望有朝一日能入宫赴宴,享受享受宫廷美食,没想到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宫中内臣、宫眷等都穿上了灯景补子蟒衣。
张贲和林鳞游也穿上了礼服,青绿锦绣飞鱼服,飞鱼补子在胸间,配绣春刀,系垂穗鸾带,脚蹬皂皮靴,头戴乌纱帽。
不同的是,张贲的腰牌是素银钑字,林鳞游级别低一点,挂的是纯铜无名腰牌。
纪纲一身大红蟒袍,腰间挂的是象牙腰牌。
两人毕恭毕敬地跟在纪纲身后,随他一起入了宫,同行的,也有其他几位锦衣卫堂上官。
“宫中好大啊!”林鳞游悄声对身旁的张贲说,他是第一次进皇宫,好似那刘姥姥初入大观园,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无一处不令他叹为观止。
“淡定。”张贲悄声回应了一句。
“真想带小妹和容儿也来看看……”
“你当是旅游呢?买个票就能进!”
看着纪纲与一众同僚大人物行礼寒暄,两人也只是默默随侍纪纲身后,低了头,不敢与大人物们对视。
宫中是不能乱走动的,所以林鳞游想到处溜达参观,就只能想想了。纪纲走哪,他们就得跟哪。
林鳞游他们是从锦衣卫衙门会合出发的,从衙署出来,直上御道,这会儿穿过午门,走过内五龙桥,终于来到金砖铺地的奉天殿前。
当然这金砖并非真的金制砖头,而是朱棣下令苏州五府专门烧制御用澄浆青砖,据说捶、晒、舂、磨、淘、晾、揉、踏……要历经数十道复杂工序九磨九制而成。每一块金砖长宽二尺二,温润似玉,光鉴照人,踏上去却不滑不涩。
奉天殿丹陛两侧,左侧立着七名锦衣卫将军,右侧则立着五名锦衣卫将军,却不知道为何是这样的数字安排,有什么寓意吗?
锦衣卫将军,在锦衣卫还是仪鸾司的时候,是为天武将军,后更名大汉将军,到如今,就叫作锦衣卫将军了,隶属于锦衣卫。
虽然名头响亮,但品级却在总旗之下,其实就相当于是仪仗兵。不过御前法驾左右的仪仗兵,那武功是很高的!除了武艺高强,还得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当然不可俊过皇上。不能有体臭,最关键的是得根正苗红,自己和祖辈不能有污点……一般人还真没资格做。
此时这些锦衣卫将军们目不斜视,身披金甲,头戴金盔帽,佩弓矢,手执金瓜,威风凛凛,倒令林鳞游有些羡慕了。
虽然还未天黑,殿前两列摆着的数十只两人高纱罩料丝灯台已点上了灯,小阁楼般的灯台飞檐翘角,四壁各有山水人物鸟兽图案栩栩如生。
灯台内侧,以奉天殿丹陛为中轴线,分东西两列连绵摆了数十张绨锦香几,几上都摆着大花瓶,花瓶里插着初开的桃花;酒具也摆上了,大如盂的金葵花酒杯。
三声鼓响,在太监们的指引下,一几一人,按照品秩从前往后一左一右依次站在了香几旁等候。
纪纲先被太监请去了前排。
林鳞游张贲两人总算和纪纲分开,都暗暗松了口气,不过文武大臣们都鸦雀无声,他俩也不敢高声交谈。
不一会儿,张贲也被太监引走。
林鳞游好奇这些太监是根据什么来分辩各人品级的,难不成他们记得每个人的脸?正在此时,一名公公走上前来,老远就盯着林鳞游的腰间看,只一眼,就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微笑着行了一礼:“林总旗,请随我来。”
“你怎么知道我姓林?”林鳞游忍不住好奇问。
公公微笑着,也不回答,指了排在最末的一张香几宴榻:“林总旗请。”
林鳞游上前一步站在宴几旁边,大家都未入座,他自然不敢坐,心想参加御宴的,都有名单,我又是来参加御宴的唯一一位锦衣卫总旗,公公自然是知道的。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坐在老末……刚刚有些儿得意,这会儿就没那么得意了——看来我是今晚品级最低的……
忽然发现自己左手边那人有点儿眼熟,定睛一瞧,却是从七品的礼科给事中,夏堤。
这小子居然也有资格来参加御宴?
看到他也坐在老末,林鳞游多少宽慰了一些……老怀甚慰,老怀甚慰啊!
……
皇上还没有来,众人都在安心等待。
不过御宴是早就开始准备的了,林鳞游都闻到了香味。
殿前的黄纱大帐张着,束于四根细柱之上,中间设着玉案金交椅。
未时正刻,听得殿头净鞭鸣响三声,皇上朱棣终于姗姗来迟,一身绛纱红裳皮弁服,远远望去,却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一股帝王气息扑面而来,压得众人都不敢抬头细看。
朱棣端坐龙交椅之上,左右宫女侍卫环列。
引班太监引了赴宴文武官员分两列北面而立,双膝跪地,拱手加额口呼三声万岁。
夏堤跪在林鳞游左侧,低声道:“林总旗头一回入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