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梁家墓地。 梁胜从坟墓里爬出来以后,深吸一口气,拐了几道弯,走出一段距离,确认是自己做好的记号以后,就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铁锹。 而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在标记下开始挖土,不多时就出现一个小木箱,还有一具穿着寿衣的尸体。 这是用特殊药物浸泡过的尸体,身体还没什么变化,但面目差不多已经腐坏,可是梁胜也没有觉得瘆得慌。 他先是从木箱拿出衣服换好,再把脱下的寿衣直接销毁,而后把小木箱里的东西打包背在身上,这才把尸体拖到到自己的“墓穴”。 紧接着他把尸体放入自己的“棺椁”,而后又重新填好土,因为本就是新挖的坟,倒也不用担心别人看出它重新被人翻动过。 而后他看着墓碑上自己的名字站了好一会儿,“故先考梁公讳胜之墓”,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但自己终究是脱离了以前的身份,可以与过往说再见,而这种场景可以说以后几乎也是常态。 毕竟世间万物在时间面前,皆为一抔黄土,唯有自己立足时间长河之上,俯瞰众生,永恒不灭。 想到这,梁胜脸色也恢复淡然,接着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就往外走。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年轻容貌,通过突破极限的养生功法微调相貌,根本没有人能把他现在这副模样,和梁胜联系起来。 穿越至今苟且近四十年,终于一日得自由! …… 岁月如梭。 一晃就是十年过去。 金州城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百姓们还有人不时想起十年前,夏知秋县尊离任之时,万民欢送的场景。 当时梁武两家家主更是激动流泪,让人感慨异常,官民如此和谐,可想而知金州城上下对夏知秋在任时政绩是何等肯定。 但是普通百姓们怎么都想不到,梁武两家家主流泪可不是伤感,而是激动,夏知秋这么多年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武昌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他年纪也过八十,又迟迟不能突破后天九重境,怕是已经时日无多。 可惜武家后辈之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后天七重,这不禁让他也有些无奈,毕竟以夏知秋的手段,怎么可能让世家重新繁荣昌盛? 好在夏知秋这座大山终于离开,他们也可以喘口气,可没想到此后十年他们的日子并未轻松。 接任的县尊可谓是牢牢继承了夏知秋的政策,不过世家受损,百姓们却比以前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梁武两家也曾试探过,但是新上任的县尊也是雷厉风行,根本不给他们一丝冒头的机会。 至于当年让小乞儿报信的年轻人,一直杳无音信,也只能不了了之,只是有心人还把这事记在心里。 梁武两家也彻底认清现实,终于不再冒头蛰伏下来,表面一切都在配合县衙,他们好像对这种情况也没有任何抱怨。 这就是武道世家,没有这份容忍,又怎么屹立几百年不倒,而这十年他们对后辈的投入,也大大增加。 至于张荣俊的茶楼,终究还是火了起来,毕竟开业当天,郑万春亲自到场庆贺。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何关系,等到郑万春离开,新上任的县衙捕头,依旧愿意给张荣俊站台。 不过张荣俊父子并没有因此嚣张跋扈,行事反而越发谨慎,对待所有人都知进退,不卑不亢。 “爹,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张云太小心翼翼叫醒已经微微酣睡的张荣俊,十年后的张荣俊已经老了很多,毕竟武道不成。 张云太这时候也不敢不叫醒他,不然自家老爷子肯定会对自己发火,今天对他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啊?哦,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张云太小心翼翼扶着张荣俊坐上马车,吱吱呀呀往城外而去,最后在一座山头前停下。 这里是梁家的墓地。 墓地外梁家守墓人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毕竟这十年来每逢清明还有今天这个日子,张荣俊父子都会过来。 张云太扶着张荣俊慢步走在前面,仆人则带着香烛纸钱等祭祀物品,无声肃穆跟在后面。 而后他们就来到一个坟前,张荣俊没有开口,而是沉默着亲自拿起一个小锄头,亲自在坟前清理杂草,还不要张云太帮把手。 “胜哥儿,我又来看你了,你说说你一生也没娶个媳妇生个娃,等我走了,也不知道我这臭小子记不记得来给你上香。 不过你说你也是,一生逍遥洒脱,最后怎么就栽在一个女人身上呢,连我那茶楼的茶你都没喝过……” 张荣俊絮絮叨叨,这里说一句,那里说一句,然后几乎就把整个金州城的情况,断断续续全部说了一遍。 “不过托你的福,我那茶楼生意好的很,今年云太又添了个娃,粉嫩嫩的,我张家越发兴旺了。 不过你可别怪我没带他们过来,毕竟他们还小,不适合来这种地方,来了又如何,让你眼馋么?” 说着说着张荣俊就哭了,张云太在一旁看着有些急,老人家最怕这种大起大落的情绪,可是他又不敢说什么。 张荣俊颤颤巍巍把香烛纸钱全部弄好,又把祭祀六牲摆放好,这才拿出一壶酒,洒在坟前。 他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拿着酒杯隔空对饮,好像老友就在眼前。 一直等到夕阳将近,张云太才劝张荣俊离开,回去的路上,张荣俊明显有些精神恍惚。 突然,他猛地起身,往车厢外探头看去,张云太不由一愣,连忙也往后一看,却只看到一个年轻人的背影。 张云太不禁有些疑惑,张荣俊这时候也重新坐下来,摇了摇头,嘴角有一丝苦笑,“太像了!真老糊涂了,哎。” “父亲?” 张荣俊摆摆手让张云太不用担心,“没事,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对了,你记得这两天去县衙走动走动,上下都打点好,以前是胜哥儿的关系,你心里要有数,不常走动人,情就淡了。” “父亲放心,孩儿早已经准备妥当,绝对不会出岔子。” 张荣俊闻言点点头,嘴里却还在喃喃自语,有些精神恍惚,“真像啊!” 而他不却知道刚才让他诧异的年轻人,此刻也回过头,看着张荣俊远去的马车,微微一笑,一口白牙。 这年轻人却是顶着和梁胜有着相似的一张脸。 老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