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拜访荣国府第二日,皇城皇策营都统领处便收到了兵部文书,平调龙禁尉贾琏为京营别部司马,护送钦差北静王南下。 贾琏上午忙着帮尤三姐搬家,待下午去皇城当值,才知道自个平调的事竟然这般快。 他虽说在皇城当了半年多的值,但不过是看个大门啥的,待要离了心中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心态。 贾琏从容缴了腰牌,同侍卫处几个相熟些的同僚作别,算是完结了自个的皇城侍卫生涯。 因为朝廷军情紧迫,新任余杭将军已经南下,北静王水溶等到明日钦差仪仗齐全后也要走,故而要随行的贾琏也没时间和一干同僚摆什么离官宴、饯别宴,他交接了皇城工作后,便一路转至兵部衙门。 当今天子勤政,是个乾坤独断的,对于文武百官要求甚严,但见有不顺心的臣子,便是一道贬缔旨意颁下。现在前任兵部尚书恰好就是被贬了,新任的尚书还在内阁商议,故而兵部事宜暂且由左右侍郎处理。 贾琏进了兵部,递上平调文书拜见了左侍郎。 以后,他的档案就算正式入了兵部,由龙禁尉转别部司马,由内臣转为朝臣。 见了左侍郎,确认了文书真假后,贾琏便由一位兵部笔贴式带路,去职方司所领取别部司马官印。一路上,因贾琏看着兵部衙门建筑甚是稀罕,带路的笔帖式找他搭话时,贾琏只三心二意的应着,未有多想。 转了两座垂拱门后,便是兵部衙门中职方司所在,贾琏在一处廊下站立等着,由带路的笔贴式进去通告。 这职方司算是兵部的显要司所,故而人来人往的,甚是忙碌,贾琏见一时没有轮到自个,只当是人数太多 偶有往来的笔贴式或是其余衙门的官员到了此处,见贾琏一个人呆站着,都是带着些异样的眼神撇了一眼,随之匆匆离去。 贾琏等了许久,见还没轮到自个进去,正不耐时,忽听得门房内一句吼声动静发出,随之一干老少官员齐齐从里头跑出,显得惊魂未定。 贾琏一阵纳闷,便移步到了门房外,探头往里面瞅。“这般慌张,莫非里头进了只大虫?” 门房里头,已是翻了一张桌案,倒下数把椅子。一个大汉站在灯火明处,拽着一位官员的领子就骂: “你坐着倒要我站着,叫等等等!老爷我等得香都燃尽了,你这厮还给我支支吾吾!原来到头来是要孝敬,呸!也不打听打听你老爷的身份!各伙都是五品,哪里轮得到你寻老爷要钱!” 那被这大汉扯着官袍的人便是这司所的主官郎中,此时被提溜着,好似小鸡子一般。 而这大汉不是旁人,正是拼命三郎石秀。原来他也是领了差事,一样要护送北静王离去,因他在侍卫处交接的时候和贾琏错开,故先到了此处。 贾琏在门外听了,渐渐回过味来,心中慢慢火起。 每年外官进京,免不了要给京官们献上银子孝敬,夏天叫冰敬,冬天叫炭敬。而这其中,六部这等实权衙门更是重中之重,每年拿的都是外官孝敬的大头。 送京官孝敬已经是惯例,哪个要是不送银子的,那就莫怪京官们给他穿小鞋。饶他是在外一年累到死,等做出政绩传回京都,被京中司官笔墨轻轻一划,便泯然众人。更有甚的,街头冻死一个乞丐,朝中就说他治下饿殍遍地。山中摔死个路人,朝中就说他治下盗贼四起。 如此种种,让人防不胜防。 贾琏到底是官宦出身,对于这种事情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他没料到自个这个刚上任的到了兵部,竟也要拿银子开路! 贾琏之所以在廊下等这么久,便是方才带路的笔贴式见贾琏没掏银子出来,才故意叫他在廊下晾着 “这干兵部官员,竟然和我家中奴仆一般德性!” 眼下那笔帖式已经四处不见,贾琏只顿时怒气冲冲的踏进门房,也寻这里郎中算账! 里头那被石秀提着的职方司郎中尚在狡辩,道:“公事繁忙,别个等的,你怎就等不得?你若是实在着急,就离去好了,日后官印我自叫驿所送去。” 贾琏刚进门,听得这般推辞话心中火气更盛,抢上前去,一巴掌便照那丑态毕露的职方司郎中扇去,嘴中不住的喝骂: “直娘贼!没得官印还干个屁的官,读的书都读到竟不要脸皮,今个我就打死你个贪心的贼厮!也算是为民除害!”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职方司郎中脸上,石秀抓不住,叫他惨叫倒地。 “噗!” 职方司郎中一口血混杂着几颗牙齿吐出,霎时间一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回不了话也站不起,只能趴在地上哀嚎! 石秀被这变故惊了,被贾琏一手扒开,再伸手去抓那哀嚎的职方司郎中。 “我叫你还敢高声!” 贾琏一手抓着那职方司郎中的后背官袍将他提起,不顾他求饶,捏着拳头就还待要打。 场间正是这般乱象时,门口跳将进来一人,这人见了状况,连忙是大声喝道:“你个混账东西!还不给我住手!” 听着动静,贾琏斜眼撇来。而那人已经上前来扯,径直将贾琏与职方司郎中分开。 这来人正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若不是占着这长辈的名头,其他人哪里扯得开贾琏。 王子腾今日来兵部本来是公事,要核对明日京营中南下的名单。闲谈中,王子腾听兵部左侍郎说明日南下的贾琏在此,便起了意,想着过来指点贾琏两句 贾琏同王家乃是姻亲,其妻王熙凤打小受尽王子腾宠爱,所以连带着对贾琏这个姑爷,王子腾也上心几分。 行到半路时,王子腾听得有人要在兵部打人,他心中一慌,想起贾琏近年所为,匆匆赶来。 待到这一见,好家伙,打人的正是贾琏! 王子腾拉开两人,没工夫去看那职方司郎中,已是指着贾琏的鼻子劈头盖脸的骂来:“好你个琏二!你真是叫猪油蒙了心,以为这里是你那荣国府么,竟是由着你无法无天!数百年来,岂有在六部当众殴打司官的事发生!” 王子腾气得手上都开始微微颤抖,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贾琏哪里是能做官的人… 石秀在旁,见事情大条了,心中也是慌了,他何曾想过要闹得这般大,见见职方司郎中坐在翻倒的桌案上捂着嘴哼哼唧唧,石秀情知自个也躲不过去,便将心一横,出言道: “这位上官息怒,是这郎中出言勒索我与贾琏在先,我们才同他厮打。好在如今几人都未有大碍,想来就是告上大理寺,也不过判个互殴罢了。” 地上捂着嘴的职方司郎中听石秀说几人都未有大碍,顿时气得站起,待要说话,却是满嘴的血沫,只得先吐尽了,方是忙着朝王子腾哀声道: “大人啊!往前京营那边所需我这从未怠慢过,您身上也是领着我们部的尚书……今番我…颜面如同猪狗……” 职方司郎中说着,嘴中还在一边溢血,这般凄惨,叫他眼泪都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