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点痛疼怎能比得上他内心彻底的痛苦，虽已汲取了一部分这个和他同名的青年的记忆，也见到了他曾经拜读过的作家在此世的身份，但现在，他亲手把还尚存在心底的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粉碎。

没有那些鼎鼎大名的作品，没有那些曾伴随着他一生成长的作品，没有他的友人，没有他在文坛上思想迥异却互为朋友的“敌人”，甚至也没有……

青年的一只膝盖一直跪在台阶冰凉的石面上，双手如爪般撑着地面，垂下的发丝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表情。

“夏目老师……”

青年低低地呢喃，像是孩子即将哭泣一般的语调。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那双如同烟灰色的眼眸中彻底地，彻底地沉没了最后一丝光芒，变为了黑沉沉的空洞，芥川龙之介直直地注视着前方，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机械地迈开脚步。

那根银丝，应声而断。

中岛敦本来是伤好后带着泉镜花一起去买汤豆腐的，顺道买了可丽饼的两人并行走在街上，微凉的风轻轻吹拂过少年柔软的白发，甜蜜的奶油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太好了呢，镜花终于逃出来了。他侧头看着一旁认真地咬着可丽饼的和服女孩，眼眸微微地弯起，却在转头的那一霎瞳孔猛缩。

仅仅只有几米的距离，戴着眼镜的青年正面对着他们，那标志性的泛着雪白的鬓发让他瞬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芥川！中岛敦差一点就要大叫出来，一旁的泉镜花也认了出来，一手握紧胸口的手机，另一只手已经从袖子里抽出了小刀，刀光冷彻。

可正当中岛敦如临大敌地一边护着泉镜花一边紧盯着对方，手臂蓄势待发几乎下一秒变为虎爪时，青年只是维持着那慢慢的步调向他们走来，就在只剩下一米不到的距离时，似乎是瞥了他们一眼，而后就在他们紧张的注视下，慢慢地，擦肩而过。

？

中岛敦诧异地转过身，本想着对方是故意想让他们卸下防备好偷袭他们，结果现在只能愣愣地盯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发愣。

为什么？照理来说看到他芥川不应该立刻发疯般地冲上来用罗生门给他来个透心凉吗，然后两个人大打出手再度造成一片混乱，这才是符合常理的，也是中岛敦在那一刻脑海里最先预想出来的情形。

衣袖传来被拉扯的感觉，中岛敦低下头，穿着和服的小女孩抬起头，一脸认真的说道。

“敦，芥川的眼睛……”

“眼睛？他的眼睛怎么了吗？”中岛敦问道。

难道是眼睛坏了？所以才是刚刚那仿佛没看见他们的样子？

泉镜花回忆起那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越过那镜片清晰地看见了青年那双烟灰色的，不含任何情绪的眼。

还有那缠绕在青年身上庞大而灰败的悲哀，像是无形的大手，泉镜花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也被染上了几分不明所以的难过之情。

她迟疑了一下，小声地开口：“似乎……在哭……”

中岛敦愣住了，他再度转头，目光紧紧地凝视着远处青年挺得笔直的背，注视着那一团纯粹的墨色人影，裹挟着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冷漠与厌倦，慢慢地与斜阳下的阴影融为一体，最终消失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