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仰望星空,眼泪最终从眼角滑下。
世上诸多人,他们活在仇恨当中,每一日都想着如何报复,有人成功,有人却因此坠入地狱,但终究是白活了一场,空负大好年华。
她释然的笑起来,转身离开,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渐渐走进了那一片最是热闹的人群中。
百姓还在争先恐后的往皇城挤,人群之中,她忽然见到一个人,一身黑袍,半披着发,粗糙的脸上挂着如烈阳般的笑容,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师父?”
苏衍迟疑了一瞬,立即拨开人群,朝他飞奔过去,可是在最后几步又不敢再往前,她打量着那个人,心里五味杂陈。
苏溟似乎并没有意外,只是咧开嘴,笑着过去刮了下她的鼻子:“等你好久了,好徒儿!”
“师…父……”苏衍一头扑进他的怀中,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抱着他的腰,越来越紧,她害怕师父会不要她!
苏溟宠溺的摸着她的发:“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喜欢抱我?”
“师父,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我一直在若水,一直在暗处守着你,你可是为师的心肝宝贝啊!”
苏衍突然松开手,疑惑的问他:“你一直在若水,那你为何不见我!”
“因为我是王爷的近身侍卫,是你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保护你的人,这么多年了,我做到了,不负王爷,不负毓后!”
苏衍惊恐地退开:“父亲?你是他的人!”
苏溟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出人群,来到王府外。这是苏衍第二次来王府,两盏明黄的灯笼之间,歌王府三字仍旧鲜艳如新,同上次一样,和那日离家出走时也一样,时间好像从未流逝过。
苏溟推了她一把,急切地说:“进去吧,你的疑惑,还有过去发生的事,都能解开。”
苏衍回头看着他,犹豫不决:“我和他……终究隔着母亲的死,我不可能原谅,师父,别逼我!”
“那就问个明白,这么多年了,你真的不想搞清楚那些事情吗?”
苏衍的手紧紧拽住裙带,回头又看向红漆大门,咬了咬牙,走上了石阶。
歌政早已屏退左右,将院中所有人清干净。当房苏衍打开院门时,歌政就立在院中树下。
苏衍的脚步戛然停下。
父亲……
她始终没有叫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
“这棵树是你幼年时最喜欢爬的,还记得是陛下(卫臻)经常带着你爬,每次摔下来,先皇后就会打你们屁股,然后给你们糖吃。我总是怪她太宠你们,她总说,孩子嘛,总归是调皮的。”歌政叹了口气,眼角有眼泪翻动,“这么多年了,这棵树我一直精心照顾,睡不着的时候就过来看看它,就能想到你在楚国开开心心的,也挺好。”
苏衍听他自言自语说着,忽而难过,忽而笑,与记忆里的父亲相差万里。十多年的时光,眨眼就过,如今的父亲已经鬓角花白,十分消瘦。她心里莫名难过起来,有些自责,亦有些后悔。
“你后悔过吗?”她终于问出来,她想听他亲口解释,而不是听别人的想法,所谓王爷的苦衷。
歌政苦涩的笑了笑:“后悔,当然后悔,可我后悔的是没有将你藏好,以至于让左卿他们找到了你,利用你!我还后悔的是,当初没有保护好你姑姑,但我绝不后悔我为家族做的一切!阿衍,当年情势所迫,不得不为。”
“母亲尸骨未寒,佛柃那么小,你就急匆匆娶了墨斐的妹妹,这就是不得不为?”
“当年你姑姑已经和太上皇产生了矛盾,墨斐的势力又日渐强悍,有压倒我歌家之势,一旦毓后失宠,我歌家势必会成为墨斐的眼中钉,肉中刺,下场必然惨烈!我娶了墨莘,墨斐自然就会对我歌家手下留情,我才得以喘口气。”
“那佛柃呢?”苏衍虽然能体谅父亲为了家族,也能体谅他为了自己,但仍是想不明白,为何让自己去避难,却留下了佛柃和言真,他们就不是父亲的孩子吗,他们就能在朝廷争斗中好好生活吗?
“你的性格太倔强,留在王府只会和墨莘做对,和剡儿作对,墨斐不会放过你,反而佛柃和言真沉得住气,你最像你娘了,一样的倔脾气。”歌政说着,似乎是想起了苏衍的娘亲,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
苏衍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你为什么不说?”
“你还小,这些不该让你承担。”
“那后来为何不去找我?”
歌政伸手想拍拍女儿的头,却又担心地收回手,爱怜道:“既然你在那里生活的比这里畅快,又有苏溟这样好的师父,我又为什么把你硬拉回来,你不喜欢王妃,不喜欢剡儿和他母亲,不喜欢我,我想你不会愿意回来的。如果我强行这样,只会让你更痛恨我,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放手,起码我不是强人所难的父亲。”
“那为什么又让苏溟留下消息,引我到若水?”
“本就是左卿和卫臻的计划,我不过顺水推舟,毕竟我老了,想看看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几分,像是想抒发心里的痛苦,但却又自责万分,不敢诉说。
苏衍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哭着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恨了你这么些年,对不起,对不起!”
歌政也是老泪纵横,长长叹了叹气。他再次伸出手,终于鼓足勇气,轻轻搭在她头上,一股久别的温暖突然袭击他的手心,蔓延至全身各处,忽然间,一切对他似乎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唯有眼前的亲人,才是他最挂念,最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