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帝心力交瘁,强忍着愤怒道:“亲王所言,朕能理解,不过重立太子一事,容后再议吧。”
政亲王见容帝准备要走,连忙又跪伏下去,急声道:“陛下!重立太子不可容后,还请陛下耐心听臣一言。”
容帝不予理睬,嗤笑一声,便要离开。歌政干脆提高了嗓门,道:“既然陛下无法选出太子人选,那臣斗胆给陛下引荐一人,相信陛下会有所收获。”
“卫垣,还是卫垢啊?这两位皇子还需要你来引荐?”容帝觉得歌政今天极为反常,行为举止都很可笑。
“陛下请他上殿,便知结果。”
容帝终于忍受不了,对他咆哮着:“歌政,你还嫌朕不够心烦么,你有什么话不能明日再说?”
“陛下!此事兹事体大,还请陛下容许臣将此人请上永乐殿!”
大臣里有些议论声,方朝省第一个出来,跪在阶下,“陛下,既然王爷有所求,不如宣此人上殿。”
袁钦也忙着出列,跪在一旁附和:“还请陛下准许。”
群臣中,追随政亲王的大臣都纷纷附议,容帝闭上厚重的眼皮,无奈的叹了叹气道:“罢罢罢,宣他上来吧。”言毕,整理衣襟,又坐了回去。
大殿外缓缓近来一个人影,背对着光,看不清脸。容帝扶着龙案抬起屁股辨认,却始终看不清,在群臣惊讶的反应刺激下,容帝心里越发着急,直到那人停在政亲王身旁,才看清了人脸。
“西楼?”容帝满是疑惑,问歌政:“你说的会让朕有所收获的人,就是他?”
“陛下还记得十年前的旧事吗?”西楼立在那儿,玉树临风,气质卓然,比立在另一侧的卫尧都要胜上一筹。
容帝满脸错愕,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但此人能被政亲王如此重视,必有缘由。容帝绞尽脑汁想了许久都未能想明白,此时歌政道:“陛下日理万机,忘了毓后和卫臻也情有可原,毕竟已经十年了,但是毓后和卫臻的死,臣至今耿耿于怀!”
听到毓后、卫臻两个名字,容帝猛的站了起来,此时他才意识到西楼所说的旧事是指什么。十年了,他没想到事到如今还会有人记得,更没想到会在满朝文武面前提起!容帝的记忆顿时回到十年前那个夜晚……扶桑殿中,是他打翻了烛台,将皇后和太子被火困在其中,十年了,今时今日,他终于想起了卫臻的脸!
容帝跌坐回龙椅上,惊恐、诧异地看着西楼和歌政,说不出一个字。
歌政激动的握紧了拳头,十年来他已经忘了有多少次在心里上演这样的场景,他想象中的结果是容帝在真相面前痛悔不已,一位天子该有的尊严和形象在此刻荡然无存!但随着容帝不断灭口当年有关人员,他才明白,他的陛下永远不可能会对当年的错事感到一丝丝的后悔。而如今终于说出了这个藏在心里十年的秘密,他心里居然还有一点可怜的期望,期望眼前这个人能够醒悟,可惜结果还是意料之中,这个皇帝的眼里除了恐惧,再无其他。
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么?
此时大殿之上有官员问歌政:“王爷是觉得皇后与太子之死,另有蹊跷?”
“正是!”
“看来王爷是知道些什么,”那大臣看向西楼,又问:“不知与这位燕国世子又有何关联?”
“西楼也是毓后之子,虽然从小就没养在身边,却也有血缘,难道他知道……”方朝省幽幽道。
“方大人!当年皇后太子是死于意外,难道你还质疑朕的决定不成?”容帝的目光望方朝省这边微微移动,双目寒意凛凛。
“陛下,”方朝省干脆跪了下来,丝毫不惧天子威严,“王爷是毓后血亲,十年了,既然王爷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想必其中定有冤屈,还请陛下准许大理寺重查!”
“说太子人选的事,怎的突然说起十年前?朕知道你们对皇后的尊敬,朕也知道政亲王与皇后手足情深,但也该顾及他王爷的身份,旧案重审历来不曾发生,一旦重查,百姓定会对朝廷心怀猜疑,我皇家威严何在!他政亲王又有何脸面站在此地!”容帝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和慌乱,但是嘴角轻微的抽搐还是将他出卖了。
“陛下难道不想查明真相吗?”歌政淡淡地问龙椅上的人。
容帝颤抖的张了张嘴,想发作,却不得不将怒火压下去。十年前的事本就是自己干的,又能查什么?歌政明显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此时西楼道:“皇后之死实在蹊跷,陛下应该重新查明!”
“荒唐!”容帝的拳头砸在龙案上,怒道:“你身为燕国世子,目中无君,竟敢在此口出狂言,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西楼无奈的摇头笑了笑,道:“西楼或许没有资格,但是我有。”
“什么?”
“我并非西楼,真正的西楼早就死了,死于暗杀,尸骨无存!而我不过是易容成他的模样,做着他没做完的事。”说罢,他撕下人皮面具,那是一张所有人从未未见过的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可是左脸最下方,有一道极为明显的疤痕,是烧伤留下的疤。
众人突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披着西楼的脸的人不是别人,是明明十年前就已经死在火海的卫臻,是太子!
“你真是太子?”有臣子提出怀疑。
“是与不是,且看这枚玉佩!”
众人立即将目光聚集在他手中,是一枚形状如虎的玉佩,玉佩下端还悬挂紫色的穗子……
“不过一枚玉佩,就算它出自皇宫,又怎能证明你的身份?”那臣子还是不信。
长孙无争及时站出来证明说:“此穗子臣记得,当年还是陛下从关外带回的战利品,玉佩也是陛下随身之物,是陛下亲手替太子绑在了玉佩上,是太子没错了!”
说罢立即朝卫臻跪拜行礼,紧接着,方朝省、袁钦、南宫阙等人首先跪拜。歌政回头看了眼还在观望的大臣,对容帝道:“皇后不在了十年,真相就被掩埋了十年!陛下若能彻查,臣感激不尽,但若真的难以追溯,臣也不怪陛下,毕竟卫臻还活着,也算给臣留了个念想。陛下放心,卫臻的身份臣已验明,臣愿以全族性命担保,还请陛下恢复卫臻身份,给臣子们,给天下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其余还在观望的人只能跟随跪下。
容帝看了一圈大殿上的臣子,除了那几个新任的文官,在场无一不跪倒在地。容帝第一次感受到孤立无援的绝望感,面对满朝文武,面对歌政和突然冒出来的卫臻,他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而歌政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若自己不承认卫臻的身份,他必会在众人面前拿出自己纵火的证据,一旦证实了当年的真相,自己这个天子恐是难以收场。
容帝瘫坐在龙椅上,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将他压的喘不过气,缓了很久,才沉吟着坐直了身子。朝堂上一片安静,都在等着他回应。
卫臻冷静的盯着容帝,等了十年才等到今日,此时心里却无半点紧张,他甚至很享受现在,看着容帝慌张无措的样子,看着他被满朝文武逼迫到绝境,心里特别畅快!
容帝看着卫臻,缓缓开口:“你,真的是卫臻,是朕的太子?”
卫臻立即跪下,“儿臣侥幸活了下来,流落江湖数载,却不敢回容国,只因担心当年加害母后的人会对儿臣下手!若非遇上西楼被害,儿臣借用了他的身份,恐怕儿臣也不可能与舅舅相认,更不可能站在永乐殿,站在父皇面前!”
“你还是觉得,皇后的死,是有隐情?”容帝试探地问。
卫臻迟疑了一瞬,立即回道:“全凭父皇处理!”
歌政缓缓抬起头,附和道:“陛下英明,定有决断!臣不敢妄言!”
容帝终于松了口气,才松了口:“卫臻从小住在王府,王爷自然是认得的,他说是那自然是!只怪朕当年时常领兵出征,无暇与卫臻多相处,久别重逢,竟然没认出,朕当真是惭愧!”他扶着龙椅缓缓站了起来,对众臣宣布:“卫臻回来,朕十分欣慰,这是容国的幸事!即日起容国免税一年,举国同庆!”
十年期盼,一朝实现,歌政激动的流下了眼泪,整个肩膀都在忍不住颤动。卫臻贴心的拍了拍舅舅的肩膀,心里也是十分感慨。
容帝说完一通违心的话后,长长叹了口气。看着歌政和卫臻亲密无间,心里充满了憎恨,却也无奈。从今日起,卫臻便是太子,一个手握自己秘密的人,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的太子,他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这个皇位他还能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