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暗暗看不起曹德,一天到晚就知道以讹传讹,在刑部几十年了还是个走吏,自己可不能同他一起堕落。但只有一件事他是说对了,刑部侍郎这个职位,长孙大人看好的就是面前这位小少年。自己不过三十出头,大好前程在眼前,可不能让它溜走。薛皮往窗户边挪了挪,给王炎倒上茶水,客气的笑着道:“区区书院女先生,哪儿来的能力去破案。要我说,还是王炎兄弟你的能力好,才能将这桩棘手案件做到今日!”
王炎皱眉道:“苏先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破了刑部不能破的案,你们就算不能接受,也该尊敬她!”
薛皮撞了一鼻子灰,急忙埋头喝茶,不敢再言语一句。
曹德自然是得意的,不忘火上浇油一句:“说到底我在刑部干了二十年,什么没见过,又有什么逃得过我的眼睛?谁是谁非,谁有能力我一眼就清楚!”
王炎看着他们窝里斗,觉得烦,便起身出去散了散心。
茶过三巡,天色尽暗,华灯初上的花街柳巷摇身一变,仿佛过了节般热闹。
“走!”
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跑下酒肆,在迷宫一样的巷子中穿梭,过了桥后,转眼便消失在那片房屋。
这里的房屋和房屋之间参差不齐,路也狭窄。几人七拐八拐,才进了树林。王炎站在树林中被人踩踏出来的路上,回头看向白日坐过的酒肆,突然就明白了一切。
那晚方茴仓促下逃离,经过这条路时看到酒肆那边的灯火,但因为树木和房屋的关系,将那些灯火遮挡了一些,又因为河面的原因,所以阴差阳错下让他看到了扭曲的光。而那鬼叫,自然就是青楼里传出来的声音了。
王炎转身看向西面,伸出手指向那处黑暗:“就在那儿!”
一行人一路疾跑,不多时便已投身入一片黑暗,身后的青楼酒肆早已消失。曹德点亮了火折子,小跑到王炎身侧,小声说:“此处荒僻无人,地形复杂,如果要找马蹄菜恐怕很难,不如沿着此路一直走,咱们一边走一边小心观察,如果那些人确实在此,周围应该会有痕迹。”
王炎点点头:“曹大哥你经验多,麻烦前面引路。”
曹德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般恭敬,心花怒放的就应下了。
今晚天气不错,起码还有星星,加上火折子的光,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有一些房屋连成一片,但是没有火光,不确定有没有人住。曹德吩咐一手下人先过去打探,剩下的都和他一起在附近寻找马蹄菜的踪迹。
王炎蹲在一处土坡后稍作休息,突然问正在杂草堆里翻找着什么的曹德:“你在刑部多年,能力也很好,为何只是走吏?”
火折子的光照下,能看到曹德的脸上沟壑展开,似乎是笑了笑:“走吏怎么了,都是在为长孙大人做事。”
“我的意思是说,所有人都想着往上爬,既然有能力,为何不试着去争取。”
曹德放弃翻找,一屁股坐在他边上:“在走吏堆里我是最有经验的,不管是老人还是新来的,都愿意听我。刑部每年招收走吏不多,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我在,我冲在前头,就没人会出岔子,大家都好好的!所以几年下来,来来去去就是我们这些人在干。从一开始的五个人,到今日的十八人,除去回家抱孩子的,基本都在。但如果我贪图荣华富贵不做走吏了,谁来引导他们,谁来保护他们?”
此时的曹德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倒让人十分信任。
不远处的树林传来一阵沙沙声,一个走吏猫身跑了回来,激动的指着后方:“那边是一处老房子,有两个人守着,院子里有烛光!”
几乎同时,剩余的人也回来了,手里拎着许多野菜,王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驴蹄菜。所有人顿时来了精神,将目光纷纷投向王炎。
“咱们分头行动,曹德挑选三人绕到后方,探清地形后,留两人守住他们的退路,然后你翻进去控制一路守卫,找到被困人所在。不过切不可强攻,若发现不敌,宁可暗中等待时机。薛皮你带领三人从院墙两侧进去,控制前门一带守卫。我就从大门进。”
王炎吩咐完,所有人却没有打算行动。曹德不敢相信的问他:“你要自己进去?”
“大门只有两个守卫,我单枪匹马反而不被怀疑。我去闹点动静,吸引一些守卫过来,给你们创造机会。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自有打算。”
曹德半信半疑,但看到他如此冷静,便也妥协了。从队伍里挑了三个机灵的,便跳进了黑暗的树林。
薛皮拍了拍王炎的肩膀,由衷地说:“刑部有你,确是幸事!”
穿过树林,尽头矗立着一座宅子,青瓦白墙早已破旧不堪,墙皮剥落严重,大门也是锈迹斑斑。门前还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停着一辆马车,边上是一间马厩。
看这宅子的外观,却和官宅那边的样式不同,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老宅子。
王炎没有过多思索,熄灭了火折子,走了近去。
那两名守卫见到有人过来,其中一人迅速拔刀跳下台阶。
“何人?”
王炎连忙拱手作揖:“小生迷了路,也不知怎的,刚刚还在云来阁附近溜达,走着走着就进了树林,现在可好,出不去了!还请大爷帮忙指路。”
那年轻守卫一听是走错路的,便放下了刀,给他指了条后方的小路。王炎回头看了眼他所指的地方,才发现确实有一条路,只是天色黑没看见,加上树林遮盖,很是隐蔽。王炎感激涕零的又拱了拱手:“天黑了,实在看不见路,烦请二位能否借一借火折子,改日小生一定还上!”
“怎么回事?”守在原处的守卫发现异样,便跑了过来,怒气冲冲的就要赶人。王炎也不是好惹的,当即跌坐在地,带着哭腔说:“二位大爷怎么如此无礼,小生我不过是借一借火折子,何必对小生拳脚相加!”
“别嚎了!”
王炎仍不做罢,扯着嗓子哭闹,嘴里还叫嚷着要让刑部大人做主。那俩守卫吓得不清,捂着他的嘴巴就拖到了宅门口。
“想活命就闭嘴,我借你火折子,出去要是敢乱说,小心你的皮!”
王炎立即点头答应,便不敢再哭喊。
那年长些的守卫急忙制止说:“你觉得他出去后能安分?”
“怎么?你怕他说出去?”
“这地方离云来阁这么远,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进来的路,怎么这么巧他进来了?还借火折子?我看,你是想方设法套我们的话,你究竟是谁?”年长的守卫立即发现了王炎的破绽,面露凶光,当即拔了刀,架在王炎脖子上。
王炎吓得浑身一颤,急忙辩解:“大爷别误会,小生真的是走错了路,不信给你看小生在云来阁喝花酒的凭证!”说着给他看姑娘的巾帕。年轻守卫疯狂点头,对同伴说:“就是云来阁的味道,说起来,好久没去了,浑身都痒了!”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踹开。
“我看你是皮痒了!”年长守卫夺过巾帕,问王炎,“你真的从云来阁过来?”
“比真金还真!”
他谨慎地打量着王炎。看他小白脸的模样,确实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这巾帕也确实是云来阁姑娘的随身之物,但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就能杜绝后患!
正要动手,却惊闻门内有动静传来。二人皆怵然而起,丢下王炎就跑了回去。
王炎立即爬起来,跟着进去。
刚绕过影壁,就见庭院内东西两角的水缸倒插着两个守卫,皆已毙命。水漫了出来,同地上的血一起流成了河,顺着地板缝将东西两处厢房前的草坪都浸透了。
两守卫正要去救人,去被一声爆炸声吓得呆在了原地,只见西北角已经窜出了火,转眼间就冲上了天,将周围的树都殃及了。熊熊火光下,薛皮领着几个兄弟跑了出来,迎面撞见守大门的两个守卫,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揍了上去,嘴里还不断咒骂:狗娘养的!
解决了守卫,薛皮扭动着手腕,笑嘻嘻的对王炎说:“火是我放的,那两人是我倒栽的葱,没见过吧?”
王炎只是客气的对他浅浅一笑,伸出手指了指大门紧闭的正堂:“人应该在那儿,还是救人要紧。”
话音未落,那门突然从里头被踹开,一群女人蜂拥逃窜出,个个头发凌乱,神情恍惚的,看着应该已经被关了很久了。
曹德一脚踹碎大门,从里头出来,啐了口,骂道:“谈岑这个伪君子,看他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竟然干着这样损阴德的事儿!我看就应该株他九族!”
“诛几族的事就交给朝廷了,咱们赶紧把人安顿好,然后将这所宅子搜一遍,有用的证据集中起来,我再去禀报长孙大人。”王炎道。
“自然是。”曹德跳下台阶,“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兄弟们正在后院搜呢!”
薛皮当即反应过来,连忙吩咐兄弟去搜查东西两处厢房。